特拉法帝国,拉于比斯大陆中部东南方,在十年前还是魔属聪明传统上的前沿三帝国之一。它北部边界紧邻神魔分界线,东部是绵延的海岸,西边是已经成为历史的威尔斯帝国——它现在是斯比亚帝国的特别行省,后面,就是魔属聪明里最重要的帝国,而卢克。

因为这种地理,现在的特拉法帝国很惨,作为一个魔属帝国,它从没像现在这样倒霉过。在值得参考的历史中,特拉法都未在和平时期与敌国接壤,所以整个帝国的建设和民生安排,全是以战时前线来划定,上百年的时间,投入的财力和心血极大,但现在,这种延续数代的格局完全被打破了,这个罪魁祸,当然只能是斯比亚帝国。

神魔分界线,以往只是一个模糊的地理概念,或者种很抽像的说法,并没有严格划定地标。在和平时期,没有哪个帝国的政权会占据这片土地,至少不会明目张胆。但斯比亚不一样,这个贪婪的帝国疯狂吞吃着周围的土地,肥沃的分界线当然不会放过……而且,斯比亚堂而皇之的将整个分界线纳入自己的版图,而不是什么“实际控制线”或“相应地段”。

拉下来,魔属聪明一系列针对斯比亚的战争挫败了,最后竟然连威尔斯和坎普都被斯比亚占领,坎普那种穷地方当然就算了,但威尔斯帝国……于是,在战争中打得精疲力竭的特拉法一转身,却悲哀的现自己已经有两面边界与敌国接壤,整个帝国被封了三分之二。

这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举国黯然之后,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于是,还算明白事理的特拉法皇帝立即修书斯比亚科恩陛下,卑躬屈膝,在满足了科恩陛下一些怪异条件之后,勉强换来两面边境的相对安宁;同时又下令大范围与布卢克皇室联姻,尽力拉拢来自背后的支援,好一番折腾,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家族的统治。

帝国是怎样的现状啊!除了维持边境上的存在之外,军队只能保证两条主要运输线上的大城市;政令只能下达到邻近城市的乡镇,其他地方只能分封给新的贵族,让这些前些日子还是商人或祭司的外行人去管理;经济上,两条必须修建的边境防线就占了帝国总收入的七成……至于名声?恐怕要十年之后才有统计的需求,特别是在战争中被斯比亚远征军经过的地方……百废是铁一般的事实,重兴不知要等到哪一辈去了。

作为最后一战的战场,荒芜海岸更是帝国官员闻风丧胆的地方,哪怕以前打破头都要抢着做的税务官也没有人去接,一直虚置着。因为现在的荒芜海岸一线,足足两个行省的面积是混乱的,战争中留下的溃兵、家园被毁的平民,甚至破产的商户和渔民,都抱成了团互相倾轧。

在战后,如果有魔属联盟的小贵族们不懂什么是“无法无天”,长辈们就会取来地图,指着荒芜海岸的位置解说上半天,完了还要摸着孩子的头唉声叹气一样。

在贵族老爷们看来,那处地方的确是无法无天,可令人费解的是,没有魔殿的指引,没有贵族的管理,虽然随时都打斗不休,荒芜海岸却养活了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其实从名字就可以猜到它的出产有多贫乏,但这时依附它生存的人,不是战前的十来万,而是有上百万!

其实,此时在荒芜海岸生活的人们并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精英,也不可能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他们都是普通人,对过日子的想法也很普通,既然地里长不出来足够的东西,那就要另想办法活下去;既然皇族和贵族不能维护自己生存的基本条件,那就自己单干;所有的规则和律法,都要让位于肚子,任何一样旧有事物成为了生存的障碍,那就去!

包括斯比亚在内,所有帝国的法律在这里无效,通行的规矩只有三条,寻仇杀人者死,盗抢者死,破坏正常交易者死;所有传统贵族和势力武装都不得进入,能进入的只是货物和平民……在没有任何传统势力的介入下,荒芜海岸却显示出勃勃生机。

当然,这份繁荣和活力也是另有机缘,主要得归功于条约商团的经济垄断地位,还有斯比亚的经济封锁,荒芜海岸的地理位置,正好使其成为联盟间的走私中转站。沿着海岸,共建起了大小三十多个港口,分属不同的行会控制,分门别类的走私各种货物,大到近海军舰,小到麦种针线,无数平民就依附着这笔生意过活……

在这些港口中,木制农具只能在土围港上下船,因为金属是魔属各国奇缺的战备物资,木制农具越来越走俏,可惜魔属缺乏木匠,所以只能从神属走私过来。这类木制品体积大,利润薄,所以被几个二流佣兵团合伙标下,在走私的同时,他们也负重维持此港口安宁与繁荣。简单的说,就是派一帮彪形大汉保护本地人不被外地人欺负的同时尽量欺负外地人。

今天的最后一班走私船靠岸了,才刚丢下缆绳,一些抱着双臂、袒露胸毛的大汉就挤到船舷边,用身体隔开那些急着招揽活计的码头工人,纷纷朝船上呼喊,要走私商人按货物多少抽钱,走空的也得叫人头费,否者就“不保证你们的安全”。

商人们或爽快、或迟疑的掏了钱,纷纷下船找人搬运货物。忙乱之中,一名流浪武士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甲板边,一言不的走下了踏板。所谓流浪武士,这类人根本没有统一打扮,有的人甚至连鞋都没有,只要随身带把柴刀就能挤进这个行列,在荒芜海岸,很多人都曾经干过这个行当。

所以,当这个穿着灰色斗篷、风帽压过双眼、脸上蒙着粗布面巾。背后斜挂着长条行包裹的年轻人出现后,很自然的被人当成流浪武士。

“流浪武士,你是随船来的,也要交钱,”一名高过他一个头的汉子迎了上去,魁梧的身体堵住了踏板:“不是看你是武士,就收你二十银币,或者你用粮食抵扣,一百斤黑麦!”

流浪武士停下了脚步,先侧了侧头,然后摇了摇头,这动作被大汉身后的人看到,纷纷训斥起来,总算有个伶俐的汉子猜到了原因,挤了上去,用几乎没有方言口音的通行官话又说了一次。

流浪武士这才点了点头,用魔属标准官话回答:“听懂了。”

众人释然,因为这港口要接待四方往来的客商,听不懂口音浓厚的“官话”的人多得是。但流氓武士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气得半死。

“没带钱,欠着。”这话很平淡,语气中没有一丝请求和商量的意思,就像在说“饿了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欠你奶奶——”魁梧大汉只吼出半句,就呜咽着躺倒了,一串血珠子甩得颇为圆润。

围在武士身边的大汉们想都不想就飞扑上去,二十多只粗壮胳膊遮天蔽日,但在几声劈啪声里,他们的身体一齐凌空倒飞,纷纷跌倒在距离武士不远处——他们全都是鼻梁中招,鲜血和着眼泪,流得异常欢畅。

“杀人啊!”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船上船下齐声高喊:“兄弟们!操家伙!”

“轮战!挑他!那披风是我的!绑了送到寨子里给姑娘们打下手!”

当真是一呼百应,从者如云,此起彼伏的怪叫声里,近处的壮汉们依旧赤手空拳的围上来,后面跟着数百人,操木棍的、端踏板的、舞缆绳的,甚至还有找不到家伙拎两条咸鱼凑数的……

“别这样,别这样,哎哟喂呀!”汹涌的人潮里,走私船的船主被挤得变了形,卡在两箱木犁中间,小眼珠子乱转,话声也变得微不可闻:“这位大爷一路都是欠过来的……”

激战开始了,不断有人从货物上飞扑下去,甚至有从船上抱着帆绳滑下,虽然声势浩大,但战圈却比较小,而挤进战圈的人是一批批的飞起再落下,就像铁蹄下溅起的泥块一样,狭长的码头上混乱不堪,外面的人们只能根据脚下木板的震动来推测“战斗”进度,耳听得“劈啪”声不断,而怪叫却逐渐稀少起来。

过不多时,“噗!”的一声,最后一位,也就是拿咸鱼当家伙的仁兄也坐倒在地,他鼻子没事,不过也不比鼻梁塌陷好多少,因为整条咸鱼被武士塞进他嘴里,外面只留了一条尾巴,被噎得差点晕过去……悲壮的轮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一片狼籍,原本在船上的人躺在码头上哀嚎,原本在码头上的人正在海水中呼救,因为武士对别人的鼻子特别感兴趣,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两手捧着脸翻滚,少数人已经恢复过来,但脸上也是一道鲜血一道眼泪的挂着。

而那位武士两手放在身侧,正一步步的踩着别的人脑袋朐口向外走,走得很悠闲、很天经地义。

“看!”猛然间,一个武士脚边装死的小个子现了问题,大叫:“看他的头和眼睛!”

武士闻声停下脚步,头篷风帽下有一络长散落下来,竟然是黑色的。

“黑——头呀!”另一个装死的小个子叫尤为凄厉:“还有黑——眼睛——呀!”

码头上下一片沉寂,气氛也随之凝滞了,大多数躺着的人都在悄悄挪动身体,靠海的二话不说直接入水,靠岸的就把自己藏进货物中间,两边都不靠的继续装着死狗,但面面相窥之时,目光中充满了惶恐。

“当当当当当当……”远方塔楼上,一阵急促的警钟声响起。

“咯咯咯咯……”这是码头围墙上,几十具土造弩机正在调整方向。

“轰隆隆隆……”这是厚重的脚步声,穿铠甲的佣兵团精英赶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几个佣兵团老大一起在狂笑:“谁?!谁敢来踩码头?!”

武士正好踩着别人的身体走下来,踏足在地面,对面不远处,就是几个佣兵团的领们。

“黑头?黑眼睛?”当中一位身材伟岸的领上前一步:“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