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祈下意识地一松手,放走了掌心的那只星子,看它抖抖翅膀,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也飞回了主人的身边。被眼前的异象慑服,片刻失神,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走进轩中,在她近旁大大方方地坐下。须臾间,原本空了一半的小轩中,变得充盈。

“唔,谁残害小动物了。”桑祈意识到这点,面色一红,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争辩道:“我只是随便看看,这不是放飞了嘛。”

“哦?”晏云之施施然一抬手,便有一只萤火虫停在了上面,将他修长的手指照得晶莹发亮,好像皮肤是透明的,光芒正从当中放射出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根手指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幻想自己也是只萤火虫,可以安然栖身于上。

阿噗,桑祈,你想什么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便赶忙晃晃头,将其从脑海中驱赶出去,自觉羞愧,实在是……太龌龊了。

晏云之见状,抖了抖衣袖,温声问道:“你羊癫疯了?”

“并——没——有!”

方才那些满溢的好感,霎时一扫而空,桑祈抬眸瞪他,恨恨道。

“那师兄就放心了。”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表情竟然还很正经地做关怀状。

桑祈白了他一眼,扭头去,趴在墙上,看四周飞舞的萤火虫,嗅着风中传来的暗香,沉吟片刻,开口问:“怎么出来了,没在席间陪伴寿星?”

语气里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滋味。

“那么多人在,也不差我一个。”晏云之淡淡道,“出来透口气,好巧不巧地就碰到你了。”

桑祈竟觉得心头闪过一丝欣喜,嘴角也不自觉地笑了笑,却还是没转头,只是拢了拢鬓角的发丝,道:“好吧,之前你说罂粟的事儿,这会儿可以告诉我了吧。”

晏云之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二人沉默无言,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会儿后,才道:“有线索证明,洛京之中,确有西昭人士。据说是一名女子,有人看见过她有西昭人特有的印记。”

“肩花?”

桑祈一听,立刻蹙起了眉,转过头来,沉声问。

晏云之微微点了点头。

桑祈直起身来,表情凝重。

西昭国内,等级制度森严,比大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等级之间,永不可通婚嫁娶,而且等级的鸿沟永远无法僭越。而肩花,便是区分等级的标志。每个西昭人,一出生便会被打上这不可磨灭的烙印。

像刚才宋佳音和汤宝昕这样的争执,在大燕尚可草草了之,若是换在西昭,宋佳音只需要动动小手指头,汤宝昕便随时可以体验三百六十种花样死法。下品人士,见到上品,必须要退让到其视线之外,并且跪地恭迎。

种种苛刻的规矩,让桑祈每每想起就汗毛直立,不由问道:“那是什么样的肩花?”

“据说形状好像一个圆环。”晏云之回答。

“不是圆环,是铁链。”桑祈语气更沉重了,敛眸道,“代表奴隶阶层,象征着锁住他们双脚的镣铐。”

她自幼跟着父亲同西昭打仗,对这些细节自然了如指掌,晏云之听完便也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与她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西昭的奴隶,怎么会出现在大燕呢?

“在西昭,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不可离开主人身边。这么说来,如果在洛京发现了印有铁链肩花的西昭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的主人也在此地。”桑祈思忖了片刻,沉吟道:“平民一般买不起奴隶,养奴隶的都是贵族。按理来说,西昭贵族来到洛京,不可能不仪仗浩荡,通报朝堂。我们却完全没有听说过,不得不怀疑其是何目的。”

“另一种是她从主人的身边跑了,辗转来到洛京。这样的话,就应该有人相助,否则恐怕活不下来,也不会跑到这么东边的地方。”晏云之接道。

话音一落,俩人互相看对方一眼。

桑祈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无论哪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晏云之则平静很多,目光深沉如许,淡淡道:“不必紧张,自己吓唬自己,且先查下去,待找到此人再说。”

“嗯。”桑祈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个话题聊完了,一沉默,气氛又尴尬起来。至少桑祈自己是这么觉得的,面上燥热,并不想再与他在轩中多坐,便站起身来,清清嗓,道:“多谢师兄相告,那个……我有点冷,先回去了。”

晏云之抬眸看她一眼,慵懒地靠在墙上,勾唇一笑,道:“哦?冷么?师兄怎么觉着你面色红润,看起来好像是热呢?莫不是发烧了……来,让师兄看看。”

说着抬手在自己身侧拍了拍,示意她走近些。

桑祈凤眸一瞪,赶忙又退两步,好像那边有毒蛇猛兽等着吃她似的,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了……”

这人,她本来就是觉得离他太近了才站起来的,他居然明明看出来了,还一脸云淡风轻地让她更近一些。

要是往他拍的地方坐,不就等于靠在他身上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