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直接下令让宋落天撤退,放晏云之等人过河,而后严守白马河北岸便是。偏偏要亲自跑到战场来这么一出,掳走桑祈,大动干戈地演要水漫临安城的戏码,逼其就范。

凝视着他看桑祈的时候玩味的眼神,浅酒觉得,久别重逢,这女子的每一个反应,都让他乐在其中,甚至是她对他冷眼嘲弄,意图出手的时候,他也未曾真正动怒。

是怎样的宠溺,才会让这个骄傲的帝王在她面前一点也不在意面子?

浅酒想不通,为何卓文远会对桑祈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放纵。

回到洛京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次,既然一心挂念,为何不干脆将桑祈收入后宫算了。

卓文远只是笑了笑,道:“她愿意当那个将军,就让她再玩一阵吧。”

时隔多年,浅酒再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这个人对他来说,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她以为卓文远不会爱上任何人,自己能成为离他最近的那个便已经足够。然而现实又一次教训了她,做为一个工具,万万不该有希望这种东西。

她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日日用美酒麻痹自己。关于该怎么流泪,该怎么宣泄自己心中的郁结,早已在多年前就遗忘殆尽了。

可她只是对自己的命运唏嘘,从来不曾怨他,恨他。

毕竟他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可以作为一个主子被对待,真正变成了一个“人”。

他是她的救世主,她的神明,只要能让他快乐,自己受点委屈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浅酒思前想后,决定放下自己心里的芥蒂,帮他劝上一劝。于是约见了桑祈,给了桑祈想知道的情报,意图与她做个交换。

她知道卓文远自己是开不了这个口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对喜欢的人说出来“我爱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后再被拒绝这种桥段?

他可以费尽心机地迂回曲折,可她不忍心看下去。

然而桑祈的心里,却只有那个远在天边的晏云之。

直到汤贵嫔出逃,桑祈犯了重罪,才终于肯妥协。

她也终于得以见证了他人生中真正快乐,也真正痛苦的一段时光。

那是桑祈进宫后过的第一个冬天,洛京迟迟没有下雪。倒是一连三日,下了寒凉的冬雨,那股湿冷简直冻到骨头里,让人觉得穿再多衣物也无济于事。

浅酒坐在自己的醉眠轩里,点了小火炉,为卓文远温着滋补暖身的酒。宫人忽然急匆匆来报,说桑夫人又闹出大事了。

卓文远轻轻摸了一下酒壶的瓷壁,感受着温度,波澜不惊地笑问:“又是何事?”

便听那宫人支吾着,纠结道:“启禀陛下,桑夫人方才去文政殿找您,见您不在,想是去了别人那儿……”说着胆怯地瞄了浅酒一眼,见浅酒无动于衷地继续舀着热水烫酒,才继续道:“约莫是一时生气,把您批好的奏章上都画上了小王八……”

“噗。”

这宫人说完,脸都黑了,低着头生怕皇帝大发雷霆。没想到卓文远却笑了出来,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回头孤去找她算账。”

说完接过浅酒递来的青瓷酒盏,眯眼呷了一口。

宫人不知道皇帝怎么这样还笑得出来,只觉没无辜受牵连就好,擦着冷汗便急忙告退了。

殿中又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浅酒自己也拿起酒盏来喝了一口,道:“她肯主动去找你了,倒也是好事,听说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

原本不该是她妄作评论的内容的,但她一时情不自禁,还是说了。

卓文远抬眸,扫视她一眼,却无奈道:“她哪里是去找孤,分明就是找奏折的。料定了就算孤不在,守卫也不敢拦她。”

浅酒便不太明白了。

“臣妾听闻,她想继续做将军,陛下没同意。既然不想让她干政的话,为何不下令教守卫务必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