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原本认为秦子楚的决定是为了荀况的身体着想,可眼下荀况及他的学生接下了整理、统一文字的职责,却忽然要搬去在没有书阁的书馆。

无论如何,国主的做法都会给人一种他在故意为难儒生们的错觉。

果然,脑子转得快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韩非一个。

原本还兴致高昂的儒生们脸色瞬间变成绿色,他们脸上都现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

从儒生们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几乎瞬间对秦子楚的感官就从“为读书人着想的有为国主”变成了“法家果然与儒家不合,连这种任务都不忘记折腾我们”。

韩非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办了一件蠢到家的事情,凭白给秦子楚惹来了麻烦。

……可,若国主的目的真是为了为难儒生,让他们知难而退呢?

韩非虽然觉得秦子楚不会这么愚蠢的将他的老师请来秦国,却故意为难他的学生,可韩非心中也没有底,国主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他已经看不透秦王子楚的心思了。

“秦国国主欺人太甚!”一个年轻的儒生怒气冲冲的开口。

他忽然说:“秦国新主继位,可他的兄弟却没有一寸封地,可见他是个严苛不慈的人。老师,他这样将您骗来秦国,又故意难为你,您到底是为什么不离开?”

荀况温和包容的看着自己年轻冲动的学生,平静的说:“公子然身体衰弱,却被国主留在宫中医治,始终未曾迁出;公子集获得国主指派的十万大军剑指魏国、厉兵秣马。子埝,你怎么能说秦王子楚对待自己的兄弟不亲厚呢?”

那学生不依不饶的说:“可国主有二十多名兄弟,不过只有两个对他俯首帖耳的才得到重用。这样的兄弟与普通臣子有什么分别?”

在宗族势力庞大的过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名儒生出口的话已经完全是责备的意思了。

荀况看着学生微笑着摇摇头。

他认真的说:“仲尼曾经被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是如何回答的?”

学生想也不想的回答:“以直报怨。”

荀况点点头,重新露出笑容,温和的说:“国主年少的时候曾经被拍去赵国为质子,而秦赵之间征战不断,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必死的人质之行。国主有二十多个兄弟,他排行在中间,为何偏偏是国主去做这个必死的质子呢?”

学生听了荀况分析,不由得羞愧的涨红脸,垂下头。

荀况温和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本不该国主以命相搏的事情偏偏落在他头上,国主的兄弟们都欠了国主的活命之恩。今日国主不因往事而故意折磨他的兄弟,已经是宽宏大度;而他能够因为才能而倚仗其中两名公子,完全足够证明国主胸怀宽广。子埝,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这些话,都是他人污蔑国主而故意编排出来的。”

“是,老师。”儒生子埝红着脸退下。

被老师荀况一番教导后,子埝脸上有些过不去,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要躲着人。

他心中仍旧想:就算老师说秦王是个不错的人,可我们挪出壅宫别馆之后身边缺了这么好的书阁也是不争的事实!

正巧他与韩非私交甚笃,干脆跟着韩非身后一同躲到韩非房中图清净。

身在房中,子埝时不时偷看韩飞一眼。

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国主,真的向老师说的那么好吗?”

韩非中肯的说:“国、国主不是个度量小的人。他、他做事喜欢使用阳谋,但却让人无法推脱。”

子埝眼睛一转,咋舌不已的说:“竟然这么厉害,不是说国主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吗?他怎么会这么有本事。”

韩非听到子埝的问题,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韩非忽然笑着自言自语道:“原、原来是这样!”

“师兄,什么‘这样’,你说什么呢?”子埝忍不住出生追问。

韩非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说:“国、国主知人善任,为人宽厚,你日、日后若是在秦国为官,定、定然不会被国主为难。可太、太子却是个刻薄寡恩、性情严苛的人,他极、极为维护国主。因此,若是你得、得罪了国主,国主说不、不定一笑置之,而太、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子埝完全不信的哼了一声。

他不高兴的说:“太子才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他能奈我何?”

韩非看了看子埝偏于娇小的身材,认真的说:“秦、秦国多出伟丈夫,太、太子身高足有七尺九寸,腰宽、宽大半围。他若、若是想要难为你,单手就足、足够将你从原地拎起来。”

子埝听到韩非的介绍,瞬间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忽然说:“可秦国国内人人都说国主和太子感情甚笃,直到现在还住在一起——我以为太子还是个孩子,怎么长成这么高大的样子了。”

子埝抱怨完了这一句,自己甩甩头:“秦王宫那么大,爷俩住一起也不会拥挤的。我想什么没用的呢。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师兄,我去书阁和他们一起挑拣文字去。”

话落,子埝直接起身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