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匠一家的东西不算少, 杂七杂八地加起来塞满了一辆骡车。

至于房子田地,临时急着要卖是卖不出的, 王铁匠只对村子里的人说是出外访亲归期不定。

走得这么急, 人人都觉得他家攀上了一门贵亲。

骡车在田埂上走得歪歪斜斜,王铁匠顶着妻子的埋怨, 一个劲地赶路。

刀客身无分文, 墨鲤借了他三两银子, 刀客拿去作为践行程仪赠给王家, 毕竟是拖家带口的在外, 用钱的地方多。

这一家老小以及护送他们的刀客一齐离开, 院子里立刻显得空了许多。

墨鲤慢条斯理地用王家剩下的木柴烧了灶, 煮了一锅稀得勉强可以当镜子照的粥。

——没办法, 只有这点米。

从卷起袖子生火到揭盖起锅,皆是从容不迫,也没见他怎么费劲, 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就好了。

孟戚亦没闲坐着, 他去井边洗碗了。

这口井不在王家院子里,而在村头。

几家浆洗衣物的妇人与小娘子震惊之际,又忍不住悄悄偷看。

一来没见过这样俊俏的郎君, 二来谁家郎君竟要洗碗的, 莫非家中没有女眷?

她们还来不及探听这陌生郎君的来历,孟戚已经抬脚走了。

今早上身的那件绣金桂的儒袍,因城隍庙一场混战少不得沾些灰尘,穿是能穿, 只是没有之前那般显眼。然而再怎么说这都是试子服的样式,想穿还须得有功名在身,这让村人不敢随意近前搭讪。

于是孟戚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溜人。

等看到孟戚进了王家的院子,又听王家隔壁邻居说王铁匠拖家带口出门访亲去了,便怀疑王家将房子租给了外人。

柳娘子拖着受了内伤的身体,神情僵硬地站在门口搪塞围上来的村人:.

“……我是王铁匠在城里的老街坊……对对也有点儿远亲,大婶子说笑了,如果是租宅子的,咱还不得跟村长、保甲打个招呼,哪有糊里糊涂就搬进来的道理?不长住的,只歇个脚……几时走?不是明天就是后日……”

村人纷纷惋惜,窃窃私语了一阵便散开了。

有几个舍不得离开,想找柳娘子继续打听情况的妇人,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铁匠还能有甚厉害亲戚?”

“呸,狗眼看人低!”

村里的妇人把柳娘子当做了仆役,尽管心里老大不高兴,可也知道自家妹子闺女侄女多半说不上读书人的亲事,骂骂咧咧了一阵就走了。

柳娘子蹲在门板后,腹诽着孟戚好端端地非要出去晃悠一圈招回的麻烦,脸上却不敢露半点情绪。

说实话她有点看不明白,孙掌柜随时有可能派人过来掳走王铁匠,眼前两人竟然洗起了碗煮起了粥?

倒不是说江湖人都不吃饭,而是有事时大家一般都用凉水配干粮。这里明明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王铁匠的妻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把能带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包括油盐酱醋。厨房里空荡荡的,只剩平日不用积满灰尘的旧碗,以及可能忘了的坛底一把米。

为何要费这个提水洗碗、烧火做饭的工夫?等着敌人上门不好吗?

不。

在墨鲤看来,闲着也是闲着,有米为何不做饭?

不管是龙脉还是天下第一高手,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很香。”

孟戚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他施施然地进了厨房,把碗搁在灶台上。

“随处可见的粟,香在何处?”墨鲤心想自己又没往粥里放油。

“这还用问?由大夫亲手烹制,非是草药,不苦即香。”

某位国师吹捧的时候不忘埋怨墨鲤熬过的苦药。

墨鲤闻言一顿,沉吟道:“不瞒孟兄,其实药粥我颇为拿手……”

话还没说完,右手就被孟戚按住了。

孟戚十分镇定,干咳一声道:“放草药太麻烦了,已是饥肠辘辘,就等大夫这锅粥了。”

于是挑了两个较大的碗,盛上满满的粥,墨鲤一手端了一个,出来时看到神情复杂的柳娘子,淡淡道:“灶上有碗,饿了就去盛,你还得养伤。”

柳娘子完全没有胃口,她猜测不久后主人会带着更精锐的高手前来,这时就算是有龙肝凤胆在锅里她也吃不下去。

“不……不必了。”柳娘子拒绝到一半,对上墨鲤的目光,立时没声。

虽然孟戚巴不得这一锅粥都是自己跟大夫的,但身为太京龙脉,他没有这么幼稚——以后墨鲤做粥的机会多了去了。故而这时候看到柳娘子瞬间没声,默默低头去了厨房时,还觉得挺有趣。

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