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漂移,安安捂着鼻子,忍着几乎杀死她的反胃感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

终于。

她找到了贝伦希德。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银铠骑士双手握着剑柄,保持着最后一刻半跪着将剑插入岩层的动作,静静站在千万具尸首的中央。

“贝伦希德殿下……?”

对方没有回答。

她加快脚步,走到贝伦希德的身边。

“殿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安安试探地推了推她的肩,“殿……”

随着她轻推的动作,银色的头盔落在了地上。

重物落地声在空旷的峡谷中传来阵阵回响。

安安紧紧闭上眼想抑制满腔的悲痛,但双腿还是像失去力气一样跪在地上。

银铠骑士的身体却像是再也不会挪动一样维持着半跪姿势。就算是没了头颅,就算浑身浴血,双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把随她出生入死的巨剑。

其实在贝伦希德命令她离开时她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人类的体质比神族要脆弱很多。那些骑士们可以因为贝伦希德最后一击头脑四肢分家,如果换做安安,可能早就粉身碎骨了。

而这一切冲击都是贝伦希德帮她抗下的。也就是说现在坚硬铠甲中的身体其实已经断裂得七零八落……

如果没有骑士之名的保护,现在连全尸都保不住的人应该是她。

安安把装有贝伦希德头颅的头盔拾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贝伦希德殿下……”

随着这一声呼唤,泪水无声地从眼眶中涌出,却再洗不净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

……

法瑟用最快速度抵达了特格大峡谷,刚好和贝伦希德的援兵在另一头会和,朝安安和贝伦希德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的寂静已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看见第一具神族的尸体。

越过千千万万的尸体,他终于看到了峡谷尽头的安安。

山壁上被大量的血染红,卷着沙尘的风吹乱了安安的黑发。她浑身是血,一个人跪坐在无头银铠骑士的身边,抱着骑士的头盔,在巍峨的山崖中渺小犹如蝼蚁。

不是没有听见脚步声,但安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法瑟一个人缓缓靠近,用一种沙哑而诧异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人?”

他所指的人自然是贝伦希德。贝伦希德的铠甲九大世界就只有这么一套,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安安没有回答他。

断开的颈项上挂着一条染血的魔法项链。那是贝伦希德一百岁时,法瑟耗了极大心血亲自做给妹妹的礼物。

而法瑟在看见这条项链以后,也完全陷入了震惊中,甚至没有时间感到伤痛。

时间在风沙中无声息地推移。

终于,安安轻声说道:“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法瑟怔住。

安安抱着贝伦希德的头站起来,双眼空洞地看着他:“为了从来没见过的父亲,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养父,你的妹妹,整个阿斯加德最优秀的军队,多一个我,少一个我,其实并没太大差别,对不对?”

确定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法瑟一时难于辩解。

“法瑟,你知道吗?没有及时把我变成神族是你的错,却是我的福音。”安安眼睛发红,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动作,“因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思念体依然出现在你身边,我会死得很羞愧。”

“你要做什么?”法瑟忽然反应过来,“安安!等等!!”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祈福的动作刚一收手,安安已朝不远处的山崖尽头奔去,纵身跳下了深渊。

法瑟瞬移过去,及时拽住安安的衣角!

“你回来!我没有那个意思,计划早变了!”法瑟慌乱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她,眼中满是惶恐之色,“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上来,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下方是无穷无尽燃烧的火海,就像是巨兽沸腾的内脏。

安安抬头看着他,长长的黑发在一片猩红中飘扬。

然后,她流着泪,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拿抽出腰间的匕首,切断了法瑟拽住的衣角。

“安安——!!”

看着她往下掉落,法瑟立刻骑上金翼龙,朝着她的方向追去。但无论龙飞得再快,也快不过金侬迦裂缝中间的下坠引力。

“安安,你回来!!”他一边追着,一边承受着几乎灼烧皮肤的热度,“安安——!!!”

然而,不过多久,炽热的火海却更加沸腾了,爆破出无数金红交错的火花。接下来,火海从各个方向慢慢向中心收缩,像是吞下了可以燃尽能量的东西一样,迅速聚成一团小火光,最后完全消失在金侬迦裂缝的中央。

不过是十多秒的事,宇宙又恢复了死寂。

黑暗与银河交错的上空,只有法瑟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你,我都已经放弃了……”

当然,这里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声音。

几分钟前的惊天巨变好像不存在过。只有世界之树还是万年不变的茂盛繁华,静静矗立在宇宙的中心。

回到特格大峡谷的边缘,莱斯威这才姗姗来迟地带着军队赶到。他看了看法瑟,又看看峡谷外沿散发着璀璨光泽的世界之树,喃喃道:“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这么说……八神安跳进去了?”

法瑟无神地看着远处,眼中毫无焦点。

莱斯威盯着世界之树看了一会儿,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不是还没把八神安变成神族吗?为什么她跳进去会奏效?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