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杨清是呆在望月的弟子房中的。他在书桌前坐着,将她那一堆乱放的东西收到一旁,桌上才能腾出空间,给他自己写字的片儿地。望月坐在床上,盘腿打坐,修习心法。杨清问她问题,她便睁开眼,拒绝了他。

杨清手下笔写的,是一份外门弟子的名单,闻言一怔,抬头看她,“为什么不想去?”以他对望月的了解,望月是能玩就玩的性子。品剑大会那么热闹的事,她怎么会不感兴趣呢?

少女摸了摸下巴,从床上跳下来,走向杨清。

她笑吟吟,眨巴着乌灵凤眼,脆脆道,“因为原映星说魔教会派人,我怕他也去。我现在不适合跟他见面,我已经说了暂时不见他的。”

杨清移开看她的目光,也不再问了,唇抿了抿,低下头继续去写名单了。

望月乐得,从斜后侧扑上他的后背,趴在他背上,贴着他的耳朵,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晃,伸出手,戳戳杨清的脸,“怎么,醋了啊?”

心想:我清哥哥吃醋真好玩儿。这么闷声不吭的,就过去了。幸亏我聪明又伶俐,才没有错过去。不然,明天他又没事人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杨清把她从背上拉下来,抱她坐到自己腿上,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鼻头,低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撒谎骗我。”

望月瞪大眼,“咦,你现在不是看不出来了么?你又能看出来了啊?是不是说明你不疼我不爱我了?”

泫然欲泣。

杨清忍笑,在她头上啪一下。望月不甘示弱,也伸手,啪他的头,道,“干嘛总打我?师叔,我发现你现在可喜欢打我了,动不动就打我。你以前把我捧在心尖上,根本不打我的。”

杨清扬眉,问,“你确定我以前不打你,是把你捧在心尖上的缘故吗?”

望月问,“不然呢?”

杨清答,“是因为我跟你不熟啊。”

望月:“……”

扭头,不想理杨清了。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杨清对陌生人都特别礼貌克制,他们关系刚明朗的时候,他对她,仍然是包容为主,很纵容的态度。到后来,望月才慢慢开发出杨清的各种脾气来。

杨清笑,“傻姑娘。”亲昵地在她额上亲了下。

望月捂住额头,低着头。

杨清问,“你低着头,我怎么跟你说话?”

“可是我一抬头,看到你的脸,我就生不起气啊,”少女说,“然而你打我,我自然该生气的。”

说话间,青年手,又在她额上敲了下,力道重了些。

这次是真重了些。

“喂!”望月立刻怒气冲冲地抬头瞪他了,炸毛一样伸爪子挠他。

杨清坐在椅上,怀里是小猫一样与他对招的少女。杨清笑都没机会,因为望月动作很大,手在椅背上重重一拍,他才“哎”了一声,椅子便被望月的大动作带翻了,这么近的摔倒距离,椅子带着他们两个,往地上砸去。杨清当即伸手捂住望月的脑袋,把她埋入自己怀中,反身一翻,衣袂纷扬,带她平稳落了地。

地上砰一声,倒着的是因为承受内劲而断了条腿的椅子。

杨清:“……”

望月:“……”

放下少女,青年扶起椅子看半天,叹气,“明天报长老,找人给你修椅子吧。”

望月扁嘴,应了一声。心中不服气,明明是你弄坏的,凭什么让我去修啊?

闹够了,也没地方坐了,杨清只好和望月回去床上,拉下纱帐,坐在被褥间纯聊天。望月有点烦,抓抓头发:为什么她要坐在床上,跟杨清聊天呢?做点别的事多好啊。

在杨清又提起之前的话题时,为了博得杨清欢心、为了他愿意顺服地被自己扑倒,望月讨好道,“因为我是你师侄啊。之前下云门的那次,有几个弟子已经见过了我和你。如果这次品剑大会,这么盛大的赛事,我和你再被人看到的话,你的名声就毁了啊。我多懂事啊,当然不舍得你被人说啦。”

怔怔然后,杨清目光清亮地看着望月:阿月妹妹,原来是,为了他?

他说,“这些没关系,我有应付的。”

望月爬过去,跪在他面前,挺着上身,搂住他脖颈,很严肃诚恳地说道,“我知道啊。你尽量给我自由,也信任我。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滥用你给我的权力,我要体谅你的难处。如果我光享受,不想一想你为我做的事……哥哥,我不想你对我失望。”

杨清看着她,心中快快跳了一下。

他一直希望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就是现在的样子。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望月这样活得热闹的人。看着她充满生气,看着她张牙舞爪,他就很满足。他喜欢跟她一起,喜欢包容她,喜欢放她去飞。但是中间有个度,她不能真的不在意他,真的把他随用随弃。只在需要时想到他,别的时候,就不记得他。

杨清也不要望月如何,他就是要她知道,理解。

以前他常对望月失望,就是因为她放得太开了。放得太开的人,收起来就很难。两个人的摩擦,一直是性格南辕北辙的缘故。然后上次他与她大爆发后……杨清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不能光等着望月改,他得引导她。他不能什么都不说,他不说,她就是不会去想,就是不会知道。

而现在……他的阿月妹妹,终于长大了。

是他让她成长的。他们都改变了很多,他们还是喜欢彼此。

杨清微笑。

望月立刻凑上来亲他的笑窝,搂着他蹭,“你一笑,我就想睡你。”

杨清沾着发的面颊,被她湿漉漉的舌尖一舔,当即气息一泄,差点被她扑倒。他笑着将少女按在怀中,抚摸她的脸,在被望月全面压制前,努力争取,把话说了下去,“阿月,没关系,你去吧。嗯……也许这是你成亲前,最后一次在天下人面前亮相的机会,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喊我‘师叔’的机会呢。你舍得错过?”

望月趴在杨清身上蹭他,闻言,猛地抬头,双目湿润晶亮,窜上去与他面对面,捧着他脸追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成亲前’?什么叫‘最后一次’?清哥哥,你是不是要娶我啊?是不是打算娶我啊?”

帐帘拉着,空间窄仄,杨清有些气闷,又被她暖暖的呼吸撩面,隔着账外昏暗的灯火,虚虚搂着少女,他轻声,“你猜啊。”

望月立刻坐起来,盘腿而坐,撑下巴细想,喃喃自语,“你肯定是要求娶我!一定是的!三月之后,你是要聘我么?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你师伯师兄,他们都会同意?那成亲后,我还是跟你住在云门吗?我要不要跟圣教说一声啊?原映星说要给我嫁妆来着……”

杨清:“……”

他被望月撩出了一身火气,结果她清清爽爽、衣衫凌乱地坐在他旁边,特别正经的低头去念叨成亲了,把他丢了开。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被望月一把甩开。望月不光甩开他的手,还嫌他烦,“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杨清听她念叨成亲,被她逗乐。心想我就在旁边,你一个人瞎琢磨什么?你实在不懂的话,不会问我吗?你把我不上不下地丢在半空中,你是要怎样?

杨清叹口气,手盖住微红的眼睛,闭上眼,调整呼吸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两盏茶的功夫……

望月确信,杨清必然是在准备成亲的事了。她心中雀跃,自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她惹杨清发火后,他再没有提过成亲的事。因为她先过分,望月也有点心虚,不太敢催他,怕他挤兑她。他这种拧着性子死磨的功夫,望月真是怕了他了。望月都怕杨清下一次提娶她的事,得三四五六年了。

现在就好了!才过去了半年,杨清就想通了。

“清哥哥!”望月扭过脸,想跟杨清分享自己的判断结果。跟他分析,说她觉得他一定是要娶她的意思,你看证据如下如下……然她兴高采烈地一回头,发现杨清垂目,呼吸绵长,已经入睡。

望月:“……”

是她太磨叽的缘故,把杨清给磨叽睡着了?

望月也睡下去,睡在他旁边,伸开手,揩了揩他密长的睫毛。她看着他沉睡,心中涌上无限柔意,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调整他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揽到怀里抱着睡。一番折腾,期间杨清睁开了一次眼,看到是她,就没说什么。而少女调整好睡姿,手一弹,就灭了烛火。

相拥而眠。

……

如是,望月的名字,还是被杨清算了进去。

杨清给望月信任之心,不限制她的自由;望月回以珍惜之心,不滥用自己对她的好。如此,才是最好的状态。

确定杨清那边无事,望月就开开心心,去向往正道这边的品剑大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她再三给聆音去信,一边问自己的身体状态,一边问听说圣教派人参加,派谁啊?

望月一天十二遍地催问聆音。

聆音终于被她弄烦了,恨恨回她信:

“第一,我不是千里眼。你的身体如何,我得把过脉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

第二,教主不是派谁去,教主是亲自去。不要再问我了!

第三,你一个云门弟子,就好好守你们的门规,不要这么频繁地跟我大圣教通信好么?不要再问我了!”

望月直接略过聆音崩溃的情绪,将信件内容整理后,结果,也终于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