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僖嫔应下了这个差事,梁久功这才转向跪在台阶儿上,正自摇摇欲坠的纳喇氏,“纳喇庶妃,皇上令奴才出来问问小主儿,后宫规矩,除主位外,旁的低阶嫔妃和庶妃格格都只能自称‘奴才’,‘贱妾’,谁许小主儿自称‘臣妾’的?小主儿在宫中也算是老人儿了,见了主位不但不行礼,竟还当面顶撞,这是哪家的规矩?”

纳喇氏头上浸出一处冷汗,梁久功那一声儿“纳喇庶妃”令她脸色煞白,后面的问话更是一句比一句尖刻,她做梦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远处的几个庶妃和低阶嫔妃也跟着白了脸,望向纳喇氏的目光更显不善。规矩虽是那样说的,可平日里大家自称一句“臣妾”也从未有人认真计较过,毕竟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要没有撕破脸,大家向来都是姐姐妹妹的一团和气,谁肯为这点儿小事被人嫉恨呢。

更何况宫中主位本就不多,以前只有皇后和丽妃两个,其他都是庶妃,大家都一样,说话时候儿偶尔有那么一句两句不妥,又有谁会在意?

就是如今,宫中也只有四个主位,要认真计较起来,还真是人人都是“贱妾”,“奴才”呢!

可如今就因为纳喇氏那个蠢货,她们所有人从今以后都只能自称“贱妾”,“奴才”了,这让她们情何以堪?以后在那些下贱的奴才秧子跟前儿,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天杀的纳喇氏,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偏偏临死还要拽上她们。她们就在这里冷眼儿瞧着,她若是真生个儿子一飞冲天便罢,若不能,哼,大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以后有的是时候儿报答她今日的提携照应呢!

“庶妃纳喇氏孕育皇嗣有功,即日起日常份例增加两成儿,若有其他需要,可回禀丽妃娘娘,请丽妃娘娘酌情增减。”

前头那样的疾风骤雨,后面儿却又轻轻放下。纳喇氏一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她就知道,皇上没那么狠心,他还是顾念着她,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之前的错处儿,虽是说得严厉,可处置得却是不痛不痒,末了还赏了自己两成儿份例,可见他心里还是有她们母子的。

她只顾着高兴,却没瞧见旁边的僖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鄙弃。请丽妃酌情增减?谁不知道无子是丽妃心中最深的痛,只怕到时候儿增是没门儿,要减的地方儿却是不少。皇上要是真有心顾惜她,大可以跟马佳氏那边儿一样,直接赏她一份贵人的份例,又何须那区区的两成?

僖嫔脸上讥讽嘲弄的笑意愈甚,一个庶妃的份例才多少?就算添上两成儿,也不及一个答应的份例高。亏纳喇氏还自以为得宠,这点儿东西别说在宜妃眼里是个笑话儿,就连马佳氏只怕也是不屑一顾呢。

更遑论皇上方才特意为着她的无礼申斥了后宫所有的低阶嫔妃,这惹了祸的没事儿,她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却倒了大霉,从今以后,只要她们想起这“贱妾”,“奴才”之痛,就会对纳喇氏恨之入骨吧!

“那,给皇上请安的事儿——”纳喇氏犹不死心,也不再假惺惺地说什么“给宜妃娘娘请罪”的话,毕竟宜妃见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皇上。如果今日不得见,那下次什么时候儿再见皇上的面,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有孕的嫔妃不侍寝,就连靠着绿头牌唤起皇上记忆的机会都没有。她今日又在延禧宫得罪了跟宜妃交好的僖嫔,只怕为了宜妃的颜面,皇上也会冷落她一阵子。她在皇上心里没有宜妃的体面地位,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只是她却忘了,她昨儿晚上就已经把宜妃给得罪了,既然知道自己不如宜妃得宠,还幻想皇上会不顾殿中“不适”的宜妃,宣他进去见上一面,真是天真的可以。

果然,梁久功听了她的话目光一闪,显然也为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儿深深“折服”——“皇上说了,小主儿的心意他都知道了,请小主儿回去吧,皇上若是得空,自会去小主宫里探视小主的。”

阶下几个嫔妃被梁久功那句“探视”逗得笑出声儿来,这纳喇氏还真是自讨没脸呢,皇上摆明了不想见她,偏她还在这里追着问,非得让人家不客气的说出来,她才知道回头。这几个人都吃过纳喇氏仗肚夺宠的亏,如今见纳喇氏被当众教训,都觉解气。

只可惜当事人却不以为辱,反以为荣,自以为就是犯了错儿,皇上也会偏袒照应着她,走的时候儿别说跟赫舍里氏打个招呼儿了,那高高抬起的下巴,得意洋洋的眼角儿,更是连扫都没扫僖嫔一下儿,倒把个赫舍里氏给气笑了。

好,你得意就得意吧。抱着那两成儿的份例回去偷着乐吧,也不瞧瞧宜妃娘娘这才刚刚有孕,皇上便赏下来的恩典。从延禧宫到翊坤宫,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只怕这纳喇氏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