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只茶杯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冯恩弯着腰悄没声地进来,迅速收拾了碎片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齐峻在观星台里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知白这里用的都是官窑烧的白瓷,说不上贵重,可以让他随便摔。这一会儿,他已经摔了两个茶盅一个果碟了,心里的火气才稍稍下去:“你说,就为了争这一口闲气,如今倒好,惹出这样的麻烦!”

殿外的冯恩连忙又往后退了退。观星台的小中人们照例都远在外殿门口,只有他在这里能听见太子的抱怨,虽然齐峻言语中没有明指,但说的是谁却不言而喻。

“一个不省心,两个也不省心。”齐峻接过知白递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险些又想把这一杯也摔了,“被训斥了几句就赌起气来,若是她用心些,也不致如此!”

这是在抱怨太子妃了,冯恩把自己又缩小些,默默地又退了几步。

“事已至此,殿下看,这事要怎么办?”知白犹豫着看看摆在桌上的珠光宝气的朝冠,“要么,说殿下将朝冠拿来给我看,被湛卢剑气损了一颗?”

齐峻一怔,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叶氏设下这圈套,后头必有后手,岂能让你来背这黑锅。何况湛卢本是父皇赐我的,便是说被湛卢损了,也是在我宫中损的才行。”

知白倒有些疑惑。他本以为齐峻拿着朝冠过来,是想让他担下这事儿。毕竟只有他身份这般超然,损了一颗珍珠才不算什么。但看齐峻的样子,倒像只是过来抱怨一番的。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齐峻发泄了一番,倒也痛快了些,闻言长叹一声:“若是时间再多些,或者还可设法去寻一颗同样大小的珠子来换上,可是再过十几日就是万寿节,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珠子?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办法。”

“其一,就是将损坏的珠子粘好,镶到朝冠后面去。”齐峻指着朝冠,“将原本镶在后面的珠子换到前头,或可掩人耳目。”朝冠为赤金所制,如一条蟠龙,龙身上铸出九州之形,在九州之上分镶九珠,其中最偏远的凉州在朝冠之后,那颗珠子自然也就镶到后头去了。而脱落摔碎的珍珠却是镶在最前面的冀州版图之内,且镶嵌的位置恰恰正是京城所在之地,为龙头所拱之处,叶贵妃将这颗珍珠设计摔碎,其用心之险恶不问可知。若是摔碎的是别颗珠子,这罪还小些,且叶贵妃自己知道摔碎的是哪颗,到时必然会盯着这一颗珍珠,只要龙头处这一颗无损,或许不会将所有珍珠都检查一番,到时便可蒙混过关。只是这个法子太过冒险,若是被发现有一颗珍珠被摔碎又粘合起来,便是欺君之罪。

“还有个办法……”齐峻手指轻轻摩挲着圆润的珍珠,“太子妃那里也有几颗玄珠,只是比这个略小些。若是将这八颗玄珠全部削去一层,做得与太子妃那颗大小相同……”珍珠供进来的时候敬安帝当然看过,但究竟是何大小怕是也记不得这般清楚,赵月那颗最大的玄珠只比这个小一圈儿,小珠变大自然不可能,但大珠变小却是可能的。

“宫中进贡的珍珠,颗颗都是毫无瑕疵,其实海中捞起来的珍珠,哪有这许多光润无瑕的,也有许多在进贡之前又经加工,只是宫中的匠人既能将这朝冠做成这样,难保其中没有叶氏的人,若召他们来将玄珠改小,只怕走漏消息;若不用他们,一时又找不到这样好手艺的匠人……”将珍珠削去一层却仍能瞧着圆润光洁,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艺,若是削坏了,那才是大大糟糕。

“或者,也还有一个法子……”齐峻微微垂下眼睫,掩住了眼中的冷光,“死人是最能保密的。将朝冠做成这般,他们本就该死……”待匠人将珍珠削磨好之后,全部处死,那就无人能证明这个秘密了。

“殿下——”知白听到最后,背后凉了一下,“徒造杀孽,于殿下无益。”

齐峻苦笑:“我不杀他,他要杀我,只得你死我活了。”万寿节上皇后却将皇上的九珠朝冠损坏,齐峻都能料想到叶贵妃要趁机进什么谗言,自必少不了说皇后诅咒皇帝,诅咒盛朝之类的话,或许还能联系到他已立军功,妄图挟功觊觎大位的事上去。皇后不能倒,一则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二则皇后倒,他这个太子便也倒了,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住皇后,保住东宫!

知白面有难色:“难道就不能换一颗珠子?”

齐峻叹道:“我何尝不想换一颗?但手中并无一模一样的珠子,若换一颗不一样的,须得更有好处压过这一颗才是。只是我与母后……哪里来的这样珍异的宝物呢?”皇后不如叶贵妃受宠,他也没有个舅舅能在外头搜罗,何况他素来不宝异物,此时要用,却去哪里找呢?

知白低头想了想:“要得一颗更好的珠子,也不是全无可能……殿下可听说过骊珠?”

骊珠?齐峻脱口而出:“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颌下?”

知白点点头:“骊龙颌下有珠,亦为玄色,而有夜光,价值千金。若是殿下能得一颗骊珠,足以压倒这些普通玄珠了。只是龙有逆鳞径尺,就在喉下,人有撄之,则必杀人,因此探骊取珠乃是性命相搏之事。”

齐峻眉头一皱:“我在宫中,又何尝不是终日性命相搏?只是骊龙在九重之渊,我不能潜渊而下,如何得珠呢?”

知白笑了一笑:“只要殿下有勇,这些自然都不在话下。”

齐峻大喜:“我自然敢去!只是——这骊龙想在海中,若是此时再赶赴海边,只怕来不及。”单是一趟来回就得将近十日,哪里赶得上呢?

知白却是胸有成竹地一笑:“殿下不必问这些。先令人备十坛百年陈酒,务求饮之则醉者,切记切记,若酒不醉人,则殿下此行危矣。”

“紫辰殿和东宫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叶贵妃从二皇子妃的内殿中出来,边走边徐徐地问身边宫人。

“说是太子殿下在西北辛苦,回来身子就有些不适,正休息呢。”两仪殿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东宫,自然有问即答。

叶贵妃别有意味地弯了弯唇角:“那皇后娘娘呢,可有时常去探望?”

“不曾。听仙师说殿下是在边关被血光所污,不宜阴人探视,所以这几日仙师正在准备在东宫做一场法事,待法事做完,殿下也就无妨了。”

叶贵妃嗤地笑出了声:“装神弄鬼!做什么法事,皇后如今心里怕得很,自己装病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去探病呢?”

那宫人是她的心腹,闻言会意一笑,凑趣道:“娘娘,您说那边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