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低哑到略显柔和的声音。

阿砚的窃喜因为这个声音戛然而止。

她僵硬地转过身,小心地瞪了下波光粼粼的山泉水中那个一头湿发披在遒劲肩头的男子。

“我已经定了人家了。”她一脚踩扁了一棵长得正好的四叶草,低着头小声嘟哝着来到九爷身旁。

歪头打量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她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不是你的通房丫鬟,只是来当厨娘的,你给我银子,我帮你做饭,咱们要是一言不合,那就可以一拍两散的,就是这么个关系。你也知道,我在村子里已经定了人家,最重要的是我还小呢,这才不到十五岁,没及笄,我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伺候男人洗澡呢?”

她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其实有些后怕的,可是后来一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可不能像夏侯皎月一样当他的通房丫鬟啊,所以这话一定要说明白。

她低着头,揪着石头旁的一根狗尾巴草,心里不免想着,他是会生气,会大怒,还是直接杀了自己呢?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袭面而来,山风清新怡然,带来一股甜甜的果子香,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山野果子,可是却觉得这味道香极了。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脑子里开始胡乱想着,若是这辈子能活得好好的,若是这一次不会惹怒了这可恶男人就此丢了小命,她一定要去山里寻这种果子。

这一定是那种饱满鲜亮红彤彤的果子,咬一口,甜美的汁液就出来,满口满心的滋润甜美……

她胡乱想了这么多,可是泉水中的这男人依然不见回音。

她有些纳闷了,这是怎么了?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仰起脸去看。

却见倒映的霞光中,清傲尊贵的男子脸庞上犹自带着晶莹剔透的山泉水珠,微湿的黑发垂在肩上,两肩清宽,背脊挺拔,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犹如不染尘埃的谪仙一般,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安静地望着阿砚。

在这么一刻,阿砚自惭形秽。

她甚至觉得也许是自己龌龊了,误会了什么。

“喔……”她呐呐了两下,想解释下。

可是男子却挑了下犹如墨汁染就的长眉,淡淡地吩咐道:“给我搓背。”

嗯?

阿砚微诧,指指自己:“我,擦背?”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全都白说了?

九爷理所当然地点头:“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可以给我擦背吗?”

阿砚环顾四周,还真没人呢,夏侯皎月已经离开了。

九爷倚靠在那块石头上,修长有力的双腿悠闲自在地踢了踢水:“还是说你不想给我擦背,而是想被非天啄了眼睛,然后扔到悬崖底下喂狮子和老虎?”

非天?

阿砚左右看。

却在此时,不知道隐藏在哪棵古树上的非天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像是附和它的主人。

那种声音,让阿砚陡然想起,曾经自己被活生生烧死的那一世,在最后失去意识前,她也曾听到这么一个鹰叫。

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眸中有了惧意。

这是一只助纣为虐的鹰。

若有一日她能杀这可恶男人,定也要将那只作恶多端的鹰一并下了油锅来煎炸!

不过此时此刻,她自然是只能把这诸多心思小心收藏起来,耷拉着脑袋,认命地道:“好,我这就搓背。”

搓背,搓背,不就是个搓背吗?

她就当自己在搓衣服不就行了。

于是阿砚麻木地拿起一个澡巾来,开始为九爷搓背。

她心里原本是有诸多不满的,不加掩饰之下,结果力气自然是不小,原本以为又要被教训了,可是谁知道九爷却是连吭都不吭一声,眯着眸子舒服地享受着。

他倒是个皮厚肉糙的。

阿砚一边搓背,一边小心观察他的背。

他的背挺拔修长,宽度最是合适,肌肤摸起来如同上等丝缎一般光滑,甚至在太阳底下发着光亮,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

一个男人,没事生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更何况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可怕男人!可真真是阎王爷瞎了眼呢。

阿砚越摸那背脊,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怎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倒霉事全归自己,就这,每一世或者害死自己,或者当个瘟神。自己不遇到他,绝对活得好好的,一遇到他,准没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砚心里想着这个,手底下就一动,谁知道就是这么一动间,竟然不小心挠了那么一下。

她也是有一点点指甲的,小小的指甲,跟个小贝壳一般。

这么挠下去,顿时一个血痕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