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想着过往那活生生被烧死的滋味,心里忽然觉得太佩服自己了。就这痛苦的记忆,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成为了一代大厨。

她就是非同一般!

正得意着,收拾着包袱的手忽而间一痛,低下头一看,竟是有一根针,无意间便扎上了手指头。

艳红的血从手指肚浸透出来,逐渐在白嫩的指肚上聚集成盈盈的一滴。

轻叹口气,阿砚目露无奈,人果然是不能太得意的。

她还是赶紧收拾包袱回家吧!

谁知道阿砚包袱款款刚要穿过回廊,就见柴大管家急匆匆地过来了。

自从上次他被下令和一群小丫头们一起分享那盆狗屎后,他就深刻地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并为自己以后的行为制定了新的目标,那就是——听九爷的话,抱阿砚姑娘大腿。

“阿砚姑娘,阿砚姑娘!”

“嗯嗯,柴大管家,有事吗?”

“阿砚姑娘,你走了,谁来给九爷做饭呢?”

“韩大白,何小起。”阿砚耸耸肩膀,这么建议他。

“九爷现在就爱吃你做的饭啊!”柴大管家腆着脸笑,他心里苦。九爷吃不好饭,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了,打人杀人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说不得连他这个老人家的老屁股都要受委屈。

“何小起天天看我做饭,他早就学会了,让他去做吧。”阿砚毫不客气地拉何小起顶锅。她才不要给萧铎做一辈子饭呢,到时候做着做着说不得就把小命赔进去了。

“何小起……”柴大管家愁眉苦脸打算继续说。

“我走了,柴大管家,后会有期!”阿砚不容分说,冲他一笑,背着包袱赶紧出发了。

柴大管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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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夏侯皎月已经候在那里了。

在她身后,是一辆宽敞豪华的翠幄清油车,而在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

“夏侯姐姐!”阿砚开心地跑过去。

说实话来到这府里几个月,她最喜欢的就是夏侯皎月和韩大白了,可惜后来她得了萧铎的宠,韩大白可能觉得没了面子,便一直有些疏远她。而夏侯皎月呢,分明是萧铎身旁的女人,看起来对自己也没有嫉妒厌恶排斥之意,反而处处帮着自己照料自己。

如今阿砚看着夏侯皎月,简直是像看到自己姐姐一般亲切。

夏侯皎月看她心无城府地笑,也便抿唇笑了。

“如今天凉了,我看你平日穿的衣衫不过那两件,恰好前几日命人给你做了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如今正好带回去家里穿。另外马车里还放了一些点心肉干。”

阿砚听得连连点头,感动不已。

夏侯皎月抬头望了望天:“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记得过两日我会派马车去接你。”

“才两日就要接我回来吗?”阿砚听得有点失望。

“这是爷说的,最多两日。”夏侯皎月缓慢而残忍地说出九爷那边的指令。

“喔,好吧。”阿砚原本兴奋的小脸都耷拉下来了。

夏侯皎月看着她这个样子,想笑,笑过之后,又叹了下。

而阿砚现在自然无心理会夏侯皎月的心思,她乐颠颠地上了马车。

这个马车还真宽敞舒服啊,一看就是燕京城名家制造,走起路来也不会像乡下的牛车那般颠簸不停。

阿砚开始是坐着的,后来干脆拿了一块莲花酥来吃,一边躺在那里。

就在这马车的颠簸中,她开始去琢磨这件事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她和萧铎,不是她死,就是萧铎亡,就是这么简单。

上辈子她搂着那个冰冷的身体,救了他的性命,反过来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呢?自己就是那割肉喂鹰的佛陀,就是那将冻僵的毒蛇藏在怀里的农夫。

她这次是真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善心了,那对于她来说是奢侈品。

她只要萧铎死,怎么死都可以。

只有萧铎死,她才会开心。

那么该怎么让他死呢?

看来下毒是不太可能了,也许这个萧铎体质特殊,根本不是区区断肠草能毒死的。

阿砚苦苦冥思,认为自己集合七生七世的智慧,一定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

谁知道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到一觉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村了。

他们牛桩子村平时哪里轻易见过这等豪华马车啊,更别说这么贵气的马车还直接进了村子那颠簸不平的小土道。

村民们沸腾了,纷纷猜测这是哪里的贵人来了,连里正都跑出来,穿戴整齐,说是要拜见贵人。

就在人们的万分期待中,马车一路尘土飞扬,来到了阿砚家门口。

阿砚的父亲顾三碗,母亲陈翠花,还有弟弟顾墨,都惊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阿砚笑盈盈地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众人都是一惊,却见阿砚乌亮的秀发上插着一根玲珑剔透的喜鹊登梅簪,身上则穿着白绢长裙并酱红软丝罩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孔雀绿翎裘,蹬着宝云双蝶羊皮靴。这一身穿戴,在他们乡下人看来真是富贵味十足,都是他们平日里见都没见过的。

一旁的彭二婶瞪大了双眼:“阿砚,你竟没死?”

阿砚看到了爹娘弟弟,欣喜地一下子扑过去。

“爹,娘,阿墨,我回来了!”

阿砚娘陈翠花一下子上前,将阿砚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哭:

“阿砚,娘这些日子悔死了,不该为了贪图那十两银子,让你彭二娘把你送去给人家当厨娘!原本只以为你回不来了,这几日正商量着,给你弄个衣冠冢埋了呢。”

阿砚爹这些年身体不好,如今不过硬撑着出来罢了,此时他见了女儿,也是激动,眼里也几乎落下泪来:“也曾去那府里去打探,怎奈咱们这身份,竟是连那大门都入不得,想打探消息,给对方些碎银子,人家也不收的。”

偏生那彭二娘还详细地说了这府里是如何如何阴森恐怖,以及那戴了铁面具的牛头马面是怎般唬人,又是她如何逃得小命,只说得他们一家人心中惶惶,只以为永远见不得阿砚了。

阿砚想想自己险些没了性命,如今又遇那瘟神恶煞萧铎,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不由得也悲从中来,抱住了自己娘亲大哭一场。

其实虽然这个娘亲最初见她,依旧是那句千篇一律的“这孩子可真像她爹”,但是这些年来,爹娘对她的疼爱,已经让她模糊了前世许多事,真心地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儿女。

正哭着,却听旁边的顾墨道:“外面风大,姐姐刚回,还是先回屋去吧。”

阿砚泪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

顾墨比自己小两岁多,如今十二了,正在私塾里念书,生得清秀高挑,乍一看倒像是个十三四的小少年模样。

他素来寡言,不过却极为懂事体贴,对自己这个姐姐更是照顾有加。

她扑过去抱住弟弟:“呜呜呜,阿墨!”

险些生离死别啊!

八辈子了,她还没遇到过这么好的弟弟,今生有幸,得这么个弟弟,似乎死了也是值得的。

顾墨十二岁,年纪也不小了,乡下虽然并不如城里大户人家那般计较男女大妨,可是到底顾墨是个小少年,脸皮薄,如今被姐姐这么抱住,不免脸上一红,不自在地道:“姐,先进屋吧。”

阿砚爹娘也一叠声地说进屋,当下一家人才进去。

待到进去了,阿砚娘取了早已煮好的热汤水,一家人喝着,这才说起别后的事来。

阿砚少不得将在萧铎府中的事都一一说了,只省略了自己被萧铎欺负的那些事:“如今这府里的主子最爱吃我的菜,是以我颇受尊重,不但给我银钱,还特意命马车送我回来。”

这么一说,阿砚也算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了?

阿砚爹娘一听这个,自然欣喜万分,原本以为没了个女儿,如今却是一身富贵地回来,哪里能不高兴呢,于是越发拉着阿砚问起详情。

顾墨倒是不怎么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父母姐姐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哗啦啦进来一群人,探头探脑的,好奇地打量过来,其中更以牛里正和彭二娘为首。

阿砚爹娘见此,少不得招待他们进来。

这彭二娘一进来,打量的眼睛溜溜地朝阿砚身上转,最后盯着那首饰酸溜溜地道:

“阿砚在那贵人府邸可真是富贵了。”

彭二娘的女儿叫彭阿娇的,往日里也是和阿砚一起长大的,自恃美貌,如今看阿砚去了趟什么府邸,竟混得这么一身,看那喜鹊登梅簪,哪里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不说村里,就是镇子上有钱人家姑娘也未必就比她这一支好啊。还有她那一身绫罗,都是她这辈子摸都没摸过的好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