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安平帮着严忠发解决了他儿子受处分,上军校的难題,引來老严激动万分,感恩戴德,特别是在老严跑了一趟辽阳部队返回來以后,也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颠颠的又來了隆兴镇,殷切热情的架式,都有恨不得有把安平供起來的意思。

有因有果,受了安平的大恩,被安平泼了一脸酒的愤恨,严忠发是再也提不起來了,连带着隆兴镇计划外超生的事情,就跟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压根就是提也不提,这倒便宜了超生的李长友一家,不过,超生罚款不交了,小漠村的郭支书倒为难了,这好不容易和安平搭上关系,他还等着秋后安平能给小漠村多多关照呢,这么好的机会哪能轻易放弃。

别看村干部的文化不高,但脑袋就沒有不好使的人,郭支书稍稍一琢磨就划出了一条道來,帮着李长友一家缴纳罚款,渡过难关是安镇长的指示,不管县里和镇里收不收这超生罚款,这钱村里都得拿出來,安镇长的指示都得落实下去,于是按照以往的罚款数额,郭支书从村里提出了一笔钱扔给了李长友,可是解了李长友的燃眉之急,当然了,这份心意自然要算到安平的头上。

对于郭支书做出的变通,安平一笑了之,压根沒往心里去,毕竟李长友家的情况实在太困难,不管是怎么帮,谁來帮,只要效果达到了就行,只希望李长友能吸取教训,不要再抱着那种虚无飘渺的传宗接代想法,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好,至于小漠村出的钱,也不会让他白出,等到秋后发放补贴的时候多给他们补点也找回來了,这事安平轻车熟路。

“妮子,你怎么來了,你爹呢,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送走了美的屁颠屁颠的刘显武,安平把李妮子让进了办公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妮子岁数不大,身材也不壮硕,却在父母流动超生的时候独自带着两个更小的妹妹支撑起了一个家來,刚烈的性格让人在佩服的同时也感到心酸,安平很难想像她这头芽菜一般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坚持下來的。

“沒有,沒有,家里沒出事,是俺妈要生了,到镇卫生院住院,俺爹说若不是安镇长,俺家过不去这个坎,俺爹在卫生院陪我妈,脱不开身,就让俺來给你送些鸡蛋……”小妮子面带羞怯,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偷眼看着安平,心里却有如上鹿一般砰砰直跳,看到安平始终笑眯眯的,并沒有想像般那么严肃,这胆子才渐渐地放开。

“就胡闹,我的身体好着呢不需要吃什么鸡蛋啊,倒是你妈生孩子身体虚,才是最需要进补的时候,这份心意我领了,但这鸡蛋你快拿回去,还有啊,你妈身子不方便,家里的条件也不好,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來找我,我帮你们解决,來,这些钱你给你爹捎回去,你妈住院用钱的地方多,而且添丁进口也是个好事,我得随份礼……”鸡蛋不值钱,安平也不缺这点东西,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谊重,难得李长友一家有这份心意,安平觉得心里还是暖乎乎的,华夏的农民是最朴实的,只要你真心的对他们好,他们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掂记着你,李长友一家就是一个显著的代表。

“嗯,俺回去就给俺爹……”看着安平递过來的钱,小妮子搓着衣角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心里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收安平的钱,及至对上安平充满鼓励的眼神,怯怯地伸出了手把钱接了过去,脸上却突然羞忍的布满了红霞。

“行了妮子,你妈要生了,身边缺人伺候,那你就早点回去,有事你再來找我……”本來安平还怕女孩子脸小,不好意思收自己的钱,特意强调了随份子这一理由,不过从妮子略一犹豫的就把钱收了下來的态度,安平感到自己想的有些多余了,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做事倒是挺干脆的。

“嗯,等我妈身子好了,俺就來伺候你,给你洗衣服,做饭,以后也给你生娃……”妮子羞涩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怯生生的看着安平,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居然变了好几次,最终才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劈了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听起來很荒瘳,语气中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等等,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乱七八糟的,从哪听來的,记住啊,以后可不许胡说八道了……”妮子的声音虽小,却清晰无比,顿时把安平雷的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这有如豆芽菜一般的小丫头,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就是帮着他家解决一下实际困难,怎么还整出洗衣做饭生娃娃來了,自己的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龃了。

“人家都十五了,才不小呢,再过两年就能说婆家了,俺村里好多人早就定了人家了,就是拜了堂生孩子的都有,我妈说了,就是许给你了,你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恩德大的还不清,从今以后俺就跟着你了,哪怕不能明媒正娶,就是给你当丫头做小,也要好好地伺候你……”听到安平说自己小,小丫头极不服气的站起了身,顾不上脸上的羞涩,用力地挺了挺胸,极力地向安平展示着她那豆芽菜一般的身材,以及并沒有完全发育的胸脯,嘴上更是强词夺理般一般的解释着,对安平的瞧不起充满了种种的不愤。

“这都哪和哪啊,妮子,我跟你说,我是隆兴镇的副镇长,工作就是给群众服务的,帮助每一家每一户有困难的群众脱贫致富,是我的工作职责,更是我做人的准则,你可别听你妈瞎说,他们上了岁数的人思想封建,想的事情已经跟形势的发展了,而你是新时代的新青年,可不能被他们弄昏了脑袋,一天到晚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平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给这妮子拿钱,她略一犹豫就把钱收下了,亏得还以为这孩子懂事,谁想是她的心里已经把她卖给自己了,更把她当成了能给自己洗衣做饭生娃的女人,若是从这个角度讲,自己拿钱给她那就是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事情了,只是这个误会实在有些大了。

“俺妈才沒瞎说呢,是你瞧不起俺们乡下人,俺们沒见过啥世面,但也知道受人恩惠就得报答人家,俺家穷,沒有钱还你,可俺妈说不能白受你恩惠,你是好人,让俺伺候你,就是当小的,俺也愿意,再过两年俺还能给你生娃……”听到安平一口回绝了自己,这让小丫头感觉事情跟她想像的情况并不一样,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却认死理,一门心思的想报答安平,口中居然念念有词,煞有其事的跟安平辩解起來,掘犟的模样直让安平哭笑不得。

“妮子,你今年才十五岁,但你很懂事,说实话,我都沒想到你会说出这些话來,不过,洗衣服做饭这些事情不是你现在能考虑的,也不是你一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乱说了,至于报恩不报恩的,以后我会和你爹妈解释一下,也不用你跟着操心,你现在若是上学呢,就好好学习,不上学呢,就在家里帮着你爹你妈多干点农活,带好妹妹……”虽说农村的女孩子都比较早熟,但小妮子的年纪太小,根本都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甚至她的世界观,人生观都是以父母的观点作为准则,根本沒有一点她自己的主张,跟这样一个孩子去解释知恩图报,解释生娃子的事情,实在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这看似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安平却笑不出來,非但笑不出來,相反心里还变得十分沉重,你说小妮子不懂事,不明白事理,甚至可能都不了解她所说的话如果付诸于实践,会对她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本该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年纪,就敢于用她那纤弱的肩膀去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不管从哪说这样的孩子都是值得去尊敬和爱护的。

“安镇长,我不是有心惹你生气的……”安平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來,小妮子以为自己的哪句话惹得安平不高兴了,毕竟是个沒什么主意的小女孩,顿时害怕的脸色发了白,整个人又恢复了初一进门时的羞怯模样。

送走了小妮子,安平坐在办公室里独自的发呆,鲁迅先生说国人的贫困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和思想上的,想要改变贫困面貌容易,想要移风易俗,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却是说起來容易,做起來难,就像小妮子家这种越生越穷,越穷越生的,以及有这般稀奇古怪的想法的人,在隆兴镇里怕是不在少数,这个观念问題若是不能解决了,隆兴镇永远富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