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楼音的话,季翊只是躺了回去,合上了双眼,唇畔依旧带着浅笑。

这时,琦兰从外面进来,说道:“公主,王大人在外面候着了。”

王潜匀是平州知州,陈作俞被收了平州的军政大权后,大小事务全权由他接手。楼音点点头,刚想出去见王潜匀,但一想到床上躺的那个人,便说道:“叫王大人进来吧,你们都出去。”

外面雨雪交加,屋子内温暖如春,王潜匀在外面抖落了一身飞雪,心里忐忑不安。第一次见公主,却不想不在正厅召见,反而来了这西厢房?哦,正厅烧没了。可王潜匀没想到的是,当他走进去时,床上还躺了一个男子,平静地躺着,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也不知识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王大人,别看了。”楼音坐在书桌前,说道,“今日有何事?”

注意力放到了正事上,王潜匀便也不再看季翊,楼音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他便拿出了几张单子,放到楼音面前才坐下,“这是这几日下官亲自带人走访平州受灾的几个县,记录的数据。”

平州时大梁最小的州郡之一,一共只有七个县,切全是五百户以下的下县。此次一共三个县受灾,据王潜匀给出的数据,一共还有六百四十八户受灾人家未得到妥善安置,算人头便是近四千人。

“朝廷发下来的粮食与银子已经所剩无几,这四千人的死活着实棘手。”王潜匀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天越来越冷了,若是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恐怕过了明年,这灾民人数就得减一半了。”

他说的事情也正是楼音所头疼的,陈作俞虽被押到京都去了,但等大理寺审下来,再抄家,也不见得能让他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而审查也需要时间,可载明却是等不得了,且平州本就穷苦,不能用潞州那样的方法去赈灾,只能靠朝廷救济。

“急什么。”楼音理了理单子,说道,“在其位谋其政,你的任务是安置管理灾命,银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朝廷有六部九卿,这是他们操心的事情。”

看楼音并不着急的样子,王潜匀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始终担心,这四千余人的救济,加之平州的设施重建,动辄好几十万两银子,六部九卿难道还能无中生有?

王潜匀咳了咳,又说道:“听说公主最近在找新的住处?”

楼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下官家里人口简单,住宅虽不奢华,但却干净整洁,公主若是不嫌弃,下官便将上房腾了出来,挪给公主住。”

王潜匀说得诚恳,楼音确实也有些心动,这几日派出去找房子的人几乎跑断了腿,却找不到一处合适的住处,有空闲的宅子早就被那些有钱的灾民给买下了,谁愿意去住简陋的安置房?且平州本就贫苦,如此一来更难找住处了。

“如此虽好,但太叨扰王大人了。”楼音说道,“本宫此次来平州,上上下下也带了几十个人,若是住到大人府上,恐怕王大人的家人是住不安生了。”

见楼音拒绝,王潜匀也不再提此事,又与楼音商议了许久关于赈灾与善后的事情才离去。此时天色已晚,外面的雨停了,雪却依然很大,时不时将房檐上的灯笼吹得乱舞,使得屋子内也有飘忽不定的光影。

楼音起身捏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回头看季翊。这一下午他一直没有出声,楼音也没注意过他,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他此时正睁着眼睛,看着床头,也不知再看些什么。

“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这样如何养神?”楼音心里虽有些不耐烦,但语气却温和平缓,“你且睡一睡,待会儿到了喝药的时间,我再叫醒你。”

季翊的手捏着床头帘子上的穗子,玩的兴致盎然,他也不看楼音,只漫不经心地说道:“睡不着。”

楼音想笑着与他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皮笑肉不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成日里争着双眼睛四处张望,你若是这样下去,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你。”

听了楼音的话,季翊反而笑了起来,依然一脸不在乎地玩着穗子。

楼音走上前去,将穗子从他手里扯了出来,冷冷看着他。季翊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便慢慢放了下来,一把扯出了楼音的腰带。

楼音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于是被他这么一扯,带得她整个人往前一俯,差点扑到他身上去,幸好她反应快,及时用双手撑着了自己的身体。

“恢复得不错嘛。”楼音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手上已经有力气了,但你别太过分,适可而止。”

说完,便直起了腰,往外走去。

*

平州这雨雪一下便是好几日,本就阴寒的天气掺杂了这雨雪,更是让人心烦意燥。好在枝枝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动作利索麻利,半日便安置了过去。

这新的住处叫做安鹤堂,是平州以为老鸿儒的私宅,因着老先生只有一个儿子,已经上京赶考了,所以这地方便空了出来。原本是死活不愿卖出去的,毕竟这老宅子是一家人的根,但老先生的儿子在京都赶考时遇到了事儿,急需银子,这才愿意将宅子转置他人。

搬进安鹤堂的这一头,平州也难得放晴了。阳光洒在积雪上,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文人多爱梅竹,所以安鹤堂的园子里种植了大量梅花,恰逢寒冬,梅花全开了,映衬着古朴的宅子与一地的积雪,如画中之景一般。这梅花开得也不吝啬,大片大片地张开,迎着寒风,红得如烈焰般炽热,让这萧瑟的冬景多了几分艳丽。

楼音穿着大红刺绣斗篷,领子处有一圈雪白的毛领,毛茸茸得,她的脸几乎全陷了进去。她站在游廊上,大红的斗篷似的她与这景色融为一体,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