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距离上次在报纸上看见沈韬的消息,已经隔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了。许妙芸初时看见这个新闻的时候, 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觉得像是一个很熟悉的老朋友, 终于在各种漂泊不定之后有了归宿,虽然也是有点百感交集的,但终究是高兴多余失落的。

可一旦在房里安静了下来,翻开书本想要看一看的时候,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视线也模糊不清, 也怪那时候的印刷技术实在是欠缺的, 好好的书本总是会印出重影来, 让人看着心里烦躁。

她去正房那头给杨月打了电话,想问她有没有空出去玩一玩, 大后天就是春招会,这时候再临时抱佛脚,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接电话的是杨家的老妈子, 许妙芸一听这声音就失望了几分, 若是杨月在家, 他们家的电话都是她接的。

老妈子果然说杨月不在家,因为今天有个朋友要去广州,所以一早就出去送行了。许妙芸拧着眉心想了想, 报纸上的订婚日期是大大后天,邱维安和沈韬这样要好, 大概是去参加他的订婚宴了。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沈家是很强势的人家, 当初她和沈韬成亲的时候, 也是在沈家先办了酒席,然后才回了苏州老家重新补办了一回。如今订婚宴却直接在广州那边办了,也不知道结婚的时候,曹家会不会来申城。

她一时越想越多,心里也越来越烦,最后索性又把电话拨去了洪家。是洪太太接的电话,洪大少爷的事情过去了那许久,洪太太的伤心现在也少了,因为洪诗雨不在家,她反倒拉着她问起那日在吴家的事情,仿佛很热衷要听一番这样的八卦,然而许妙芸却没有什么心思说这些,简单的说了几句,对方仍旧意犹未尽的样子。

许妙芸索性将冯氏喊了过来,让她们两人好好的闲聊一阵子。

吃过了午饭是漫长的一个下午,平常她还可以去前头课堂上课,可这两日谢先生觉得再教什么也未必能听进去,便放了她们的假让她们自己复习。

许妙芸是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换了衣服,想去外面走走。

冯氏这次倒是没有拦着她,沈韬最近又不在申城,日本领事馆的事情也许久不听许长栋提起,想来是已经不会再管了。

许妙芸叫了一辆黄包车,走了好一段路也没有说往哪边去。那车夫便扭着脖子问:“小姐,要拐弯了,您倒是上哪儿啊?”

许妙芸还在胡思乱想的,看了眼四周的街道,倒是离鸿运楼不远,便索性道:“去鸿运楼一趟。”

其实她也不知道来鸿运楼做什么,自她重生后的好多次,除了第一次是吴氏为了她和吴德宝的婚事请了大家过来,每一次往这里来,仿佛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又不喜欢听戏的!这些咿咿呀呀的唱段实在没什么好听的,她有时候甚至不明白洪诗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喜欢听戏。可现在她又觉得有些明白了,洪诗雨和她大概是一样的,也许过来并不是为了听戏。

二楼的包间开着窗,猛地一看,里面竟然是有人的。许妙芸忽然感到一阵欣喜,仿佛里面坐着的正是她要见的那个人,可她终究反应了过来。沈韬上次过来,就已经退了这个包间,如今那房里坐着的,还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客人呢。

然而那房里的客人却好像看见了她,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许小姐。”

许妙芸抬起头来,看见由美子正向她招手。里面应该还坐着别人,只是她站在楼下看不见。

她这样热情的招呼她,许妙芸反倒不好意思冷冷淡淡的,虽然她知道这些日本人是很难惹的,但她依旧相信,像由美子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应该不会也陷入那样的泥潭。

跑堂的过来招呼许妙芸,许妙芸有些心虚,总觉得不能让他们知道她认识花子君,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这边话还没有说话,由美子已经从楼上下来了,热情的拉着她的手道:“你到我们包间听戏好了,那儿位置好。”

许妙芸总不能说自己不是来听戏的,便跟跑堂的点了点头,她还有话要问他,就是不知道由美子他们什么时候走。

进了包间才发现,川岛佐治果然也在里面,许妙芸看见他总有几分不自然,那一双阴鸷的眸色让她有些紧张。不过川岛佐治倒是没有特别在乎这些,大约是寻常别人见到他的时候,通常也会是这样紧张的表情。

“许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说话倒是很有礼貌的。

许妙芸朝他点了点头,和由美子一起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来听京戏?”

京戏一向都不为洋人和日本人喜欢,都是本地的老百姓喜欢的多,像他们这样过来听戏,其实是很惹眼的。

“我不喜欢,是我哥哥要来听,他以前有个师兄,是很喜欢听京戏的。”

川岛佐治侧脸对着两人,仿佛面无表情,但许妙芸总觉得她们无论说什么,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因此格外的小心翼翼。

“我倒不知道你们那边人也有喜欢听京戏的。”连她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觉得京戏无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