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虽行事叫人鄙薄,还算计着府里的爵位,可是这些算计谁家后宅没有呢?宅门儿里的勾心斗角,到哪里都少不了的。锦绣与红玉皱眉对视了一眼,便问道,“谁说的?”

“如今两位主子都在老太太院子里闹上了,府里谁不知道呢?”那小丫头急忙说道,“太太今日不在,二太太已使人请她回来,自己已经过去了。”

什么是嫡妻正室?再不好,再冷落,可是该得的体面,该有的尊重,该享的尊荣,也是一样不落的,从来被撵的妾室不少,可是被休的嫡妻,是真不多见,这也是嫡妻在夫家的底气。不管闹成什么样儿,都至少不会被休弃。

更何况,就为了一个妾,要休了正室?

三老爷要是真这么干,受影响的可不止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都得叫人“另眼相看”。

更何况有了叔叔做榜样,谁知道侄儿们会不会脑子进水休把妻子呢?京里头好些的人家儿谁敢把姑娘嫁过来?

宠妾灭妻可不是谁都愿意领教的。

心里对三房这孜孜不倦地祸害人恨得不行,只是锦绣不过是个丫头,又能说些什么呢?也不去看望那传说中的便宜外祖母了,只在院子里等着大太太回来。几个小丫头见锦绣与红玉的脸上不好,都有些胆怯,寻个由头跑了,红玉见四周无人,这才恨恨跺脚道,“也不知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好好的日子不过,闲的慌。”锦绣便低声道,“这一回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闹,可见别看老太太把三老爷当个凤凰蛋,三老爷还真就没把老太太放在心上。”已将亲娘气得瘫痪,如今竟然没记性,还闹,生怕不把老娘给气死是吧?

心里觉得,三老爷这真是无差别攻击,不分对手自己人什么的,锦绣见此时外头又有人进来,便忙掩住了话,只与红玉低声说些闲话。等了许久,方见大太太匆匆地回了院子,锦绣与红玉忙上去扶她回屋,又给大太太换了家常的衣裳,重新梳洗过,这才笑道,“太太可要再歇歇?”

“再歇,休书都写出来了。”大太太嘴里头一叹,打发兰芷去晓月居去开解七姑娘,这才领着锦绣与红玉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见另一条路上,一个丫头正匆匆而来,便忙唤住了问道,“里头如何了?”

那丫头忙福了福,说道,“里头三老爷正在与三太太拌嘴,我们太太打发我去先请个大夫来,免得老太太气得狠了。”若说二太太不想老太太去死,那才是鬼话,只是若是老太太一死,国公爷不说,如今仕途正在紧要关头的二老爷便要丁忧,这才是要命的大事儿呢,因此便是为了二老爷,她也必须要叫老太太至少别气死了。

吩咐那丫头去了,大太太这才摇头道,“也不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天底下,竟然还有三老爷这等老天真,以为真爱无敌,连嫡妻嫡子嫡女全都不要了,就为了什么“爱情”,若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大太太简直都不敢相信。

只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心寒,不由低声与锦绣说道,“弟妹的确不好,可是这么多年,向来为了他无一错犯,如今这事儿,也是心里由他方才如此,他竟一点都不动心。”她目中微闪道,“齐家的男人,竟都是这样的无情。”

“其实这事儿,其实本就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锦绣虽然深恨三太太,然而这件事儿上,却觉得三太太若是错了三分,那么三老爷与他的那个真爱,便是错了八分。既然有胆子与人做外室,自然要有被正室打上门来的心理准备,只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竟成了牺牲品,如今,竟还叫三老爷拿着当由头来与三太太为难。

“莫非,便是真休了三太太,还要把那花魁娶回家不成?”锦绣便与大太太低声嘀咕道。

“若他真的想这么干,只怕这府里头就要热闹了。”大太太便皱眉。

三老爷,还真就是想要这么干!

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真爱”,正好的如胶似漆,什么都答应,偏偏不能给爱人一个名分,如今将挡路的三太太恨到了心里头,正在老太太的房里蹦着高儿地耍横摔东西,也不看每当一声巨响,自家老娘就吓得哆嗦一下,只指着倒在地上,沿着面大哭的三太太叫骂道,“你这个凶手!你,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给他抵命!”

好容易叫一旁的丫头婆子给他拦住了,他便对上头脸色煞白的老太太叫道,“娘,都是你!给我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你好好的孙子就这样儿没了,你还不将这贱人打杀了?!”他双目在房中逡巡了一圈,更是觉得自己所向无敌,便理直气壮地与老太太说道,“娘误了儿子,我也就不生气了,只要休了这个毒妇,迎小柔入府,今日的事儿,我就抹过了,如何?!”

“齐三!”三太太挣扎着起来,就要扑到三老爷的身上与他厮打,口中尖叫道,“你要休我?你凭什么休我?”她大哭道,“我给你们齐家生儿育女,我给你养着一院子的小老婆,叫你在外头风光得意你凭什么休我?!”

“就凭你嫉妒!”三老爷一脚将三太太踹到了一旁,恨恨地说道,“七出之中,你犯了多少?!平日里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你还敢来害小柔?”想到心上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为了失去孩子悲痛万分的样子,他便心疼地说道,“小柔那么好,她都不跟你挣,想着避出去了,你竟然还不放过她!”

“娘啊,”躲在老太太身后的五少爷便也说道,“这事儿就是你的不对了。”在三太太猛地转头,一脸不可思议之中,他便摇着小脑袋叹道,“女子,当以柔顺为先,以夫为天!父亲喜欢那位姑娘,娘怎么能嫉妒呢?”他觉得自己如今披头散发的老娘很是凶恶,一点儿都没有女儿家的温柔气息了,便说道,“柔姨娘水做似的人儿,怎么抗的住你的这般虐待?您真是……”

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他便摇了摇头,对被自家儿子指着鼻子骂得翻白眼儿的老太太求道,“祖母,不然,就把柔姨娘接进来吧?等她来了,你就知道她人很好了。”从来都不会像是亲娘那样逼着他读书,还喜欢对他笑,带他听小曲儿,这些日子,被三老爷偷偷带出去与那柔姨娘相处的五少爷觉得,还是外头比府里舒坦多了。

如果说三老爷的作为只是叫三太太愤怒,如今五少爷的一席话,才是叫她绝望,哆嗦着嘴看着那个自己为之费尽了心思的孩子,三太太只觉得心如死灰一般,嘎巴了一下嘴儿,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流下了泪来,她都忘了擦,只看了五少爷一眼,又在三老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的动作中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大太太已经扶着锦绣在外头听了好一阵子了,待得见三太太晕了,她便急忙走进去,吩咐那些傻眼的丫头们将她送到了后头,这才对着嘴里呼哧呼哧喘气儿的老太太问道,“如今,母亲要怎么办?”一旁稳稳坐着的二太太也起身看来。

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了,此时手里颤抖地指着三老爷,一脸的痛心,然而之后,却又猛地一指大太太,满脸的厉色!

大太太只做视而不见,反正老太太如今说不出话,便淡淡转身与三老爷问道,“三弟想要如何?”

“休妻!”三老爷果断地说道。

老太太立时便一翻白眼儿,险些厥过去。

别看她宠爱自己的儿子,三太太也是她亲外甥女儿,都是一家血脉传下来的,她如何能舍得?

“母亲不会允的。”大太太便摇头,之后便问道,“况且,便是休了,莫非三弟还对外头的那人有想头儿?”

“怎么就不能?”三老爷便理直气壮地问道。

大太太猛地一滞,不由匪夷所思地问道,“你想叫个花魁当你的正室?”真不要脸了是吧?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看重身份的人,才有了那么多的不幸!”三老爷看大太太的目光,简直就是在看一个无情无耻不知人间有真情的人,鄙夷道,“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大嫂没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