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斐的脸白的像纸,一双眼睛茫然无神地望着医院煞白的墙顶。

医生转过头来时顾朗茳的手在抖,“他……没事了,是不是?”

“是的,顾先生”,一旁的翻译用中文翻译几个专家的话,“最新的检查显示脑部淤血减少,原来的血块也已经转移,没有压迫神经,暂时没有大碍了。”

顾朗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医生有些不忍,用德语说着安慰的话,一旁的翻译道,“顾先生,人已经醒了,您别太担心,您在医院守了一个月了,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季先生以后还需要您照顾,您该注意身体。”

顾朗茳摆了摆手,“你们……出去吧。”

屋里只剩下他与季斐,他缓了半晌,刚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本来还茫茫然的季斐一下子清醒了,惊慌地往床边上爬。

顾朗茳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不敢再上前,“你别动,别扯到输液管,我不过来、不过来……”他边说边后退,努力让嘶哑的嗓音显得温和,一开口才发现带了哭音,“季斐,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季斐的眼睛很大,他盯着顾朗茳,既警惕又害怕,然后就慢慢地放空了,目光转到窗户上,此时已是深夜,什么都没有,他茫然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顾朗茳想起苏行的话,心猛然颤了颤,低声问,“你想出去看看吗?”

季斐表情一滞,眼睛里有短暂的光芒,然后又慢慢变得茫然,摇了摇头,低低地说,“我做梦了,我以为我已经出去了,后来被打了一枪……又回来了,我就知道,都是梦……”

顾朗茳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你确实已经走了,你是因为帮我挡了一枪,所以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季斐没什么反应,表情呆滞而缓慢,只是看着那扇窗户,半晌后说,“哦。”

季斐一直睁着眼,什么都不说,也不动,只要顾朗茳不靠近他不说话,他能就那样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窗户,什么都不干。

顾朗茳再也呆不下去,他退出病房,只敢在门外守着,让看护在里面照顾。

早上苏行过来了,季斐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表情,他把季斐扶起来,抱着他坐到窗户边上去。

季斐很瘦,瘦的只剩副骨架了,宽大的病服套在他身上跟套在骷髅上似的,苏行抱着他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他轻轻摸季斐的头,说,“阿斐你忘了顾朗茳早放你走了?你这次是因为救他才进医院的,他更不会再抓你回去……阿斐,你别怕,等你好了,哥就带你走。”

季斐摸着窗子,半晌,眼神微微闪了闪,轻声说,“走不了了……他是假装出去的,还在门外监视我。”

苏行出去转述这句话给顾朗茳的时候顾朗茳显得手足无措,慌张地解释,“我不是监视他,我、我是担心他……”

“顾朗茳,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两年了,他离开你两年了,还是一见你就怕,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出现在他眼前!”

“我只是……”

“难道你真的要他死了,你才甘心?”

顾朗茳整个人一震,慌张地后退,“不、不、不是的,我走,我走!”

顾朗茳去了医院给他提供的一个贵宾休息室,照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胡子也没刮,那样子简直像个地下通道的老流氓,哪有一点昔日年轻俊朗的样子。

他用冷水往脸上浇了几捧水,用刮胡刀开始刮胡子,他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巴被刮出了两个口子也不知道,只是在想,季斐醒了,终于醒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他,好好待他……

可是他隐约地觉得,也许没有以后了。

季斐又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他不吵不闹,整个人像桩木偶似的,别人喂他吃就吃,喂他喝就喝。

顾朗茳只敢远远看着,不敢出现。

可是有一次他没忍住,趴到门上看他了。

那会儿季斐正坐在窗户前,整个人瘦的不行,顾朗茳看着就觉得眼发酸,恨不得把请的那几个营养师当场踹几脚。可是他不敢发出声响,只敢静静地趴门上看着他。

彼时顾朗茳虽不知怎么爱人,大抵也清楚了自己确实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宵想了一百种日后要对季斐好的方式,却又知道季斐一定再不肯要,他心里有种绝望的感觉。

季斐突然回过头来,顾朗茳一愣,吓得立即后退几步,他想说我走、我走,我立刻走,你别怕。可是出乎意料的,季斐不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流露出惊惧的样子,反而朝他笑了笑。

顾朗茳一时愣在那里,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他看到季斐推开窗户,艰难地站了起来往窗户爬,他大脑里轰然炸开,然后冲了进去。

他将季斐抱回来,整个人都在抖,他说,“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