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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看着左姝静,目眦欲裂:“你,你……不是死了么……”

此时屋内太黑,皇后又本来就十分心虚,加之门忽然就被从外面给堵死了,她恐慌之下,压根儿来不及细想这“太后鬼魂”是怎么回事。

“是啊,哀家早已死了……”左姝静轻声道,“世人只以为太后死在五月二十八,却不知哀家四月二十三日便死了,整整一个多月啊……每一天,哀家都被困在这宫殿内,看着琉璃,看着罗义……”

左姝静说罗义,实际上有点冒险,毕竟她不知道罗义是不是真的会来,然而她想过,若非罗义,她的尸体怎么能保持的那么好?

果然,皇后一听便颤抖着道:“太后娘娘……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琉璃啊!不对,琉璃死了……那,那您去找罗义啊!一切都是他们干的,与本宫何关!?”

左姝静发出了一串低沉而可怕的笑声:“找他们……?不,你以为哀家到如今,还不知道主使者是谁吗……你这毒妇,就因为哀家看见你与那人在御花园私通,便痛下杀手!哀家今年才二十二岁,哀家死不瞑目啊!”

皇后发出了一声哀嚎:“太后娘娘!求您了,臣妾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哀家不甘心,凭什么只有哀家一个人要死……琉璃来陪我了,可哀家还是很寂寞……皇后,你也来陪着哀家,好不好……琉璃她也很想你呢……”左姝静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过去,她脸上的血痕在此时显得格外狰狞,皇后本就心虚,这一眼看过去,当即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装死可没用……”左姝静不信她如此脆弱,一边故弄玄虚一边走过去,而后警惕地踢了几脚皇后,见她一动不动,便掀开她眼皮看了一下,发现她还当真晕了。

左姝静嗤笑一声,伸手拂了拂自己眼前的碎发,不屑道:“还真是做贼心虚……”

***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怀王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道,“父皇可知道,儿臣这一次拿下益州和株州,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

皇上认为他是来讨要功劳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依然道:“兵不厌诈,怀王你有胆略有妙计,是谁也比不上的。”

然而怀王却摇了摇头,道:“这实际上,是另一个人的功劳。”

皇上道:“哦?”与此同时,太子也紧张了起来。

怀王看也没看太子,只道:“这人名唤蒋钦,是之前淮南道的观察使。”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怀王会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坦然而肆无忌惮地说出蒋钦的名字,当即便愣住了。

皇上自然是记得蒋钦的 ,皱眉道:“他不是因病告假了吗?朕还正打算让王茂德正式替代他呢。”

怀王道:“他之前告假并不是真的生病,实际上是被人逼迫告假,为的,是假装被排挤,然后去投靠赵和。”

皇上听见赵和的名字,眉头便一跳,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什么意思?!”

太子忽然道:“听皇弟的意思,便是说那蒋钦是个叛国之臣?!既然他是叛国之臣,无论什么理由,叛国就是叛国。说什么被迫,无非是事后找的借口而已!”

皇上也颇为赞同地点头:“没错,怀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王一点儿也不急,慢慢道:“可他的确是被逼的,逼他的人,正是……太子……”

太子和皇上同时瞪大了眼睛,太子张了张嘴,正要严厉地打断他,却听得怀王慢悠悠道:“……太傅黎大人。”

“黎时辉?”皇上狠狠皱起眉头,“他?逼蒋钦去帮赵和?!”

“儿臣也很惊讶。”怀王叹了口气,“但这件事,颇有些复杂,父皇请听儿臣慢慢说。”

他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松了口气,心下好笑,也晓得太子眼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只说太傅不说他,也不晓得怀王是否抓到了太傅的什么把柄,故而不敢贸然开口——他眼下若急忙为太傅辩护,万一怀王真的将太傅扳倒了,那他为太傅辩解的行为在皇上看来可都很有问题了。

于是他也只能沉默。

皇上凝神道:“你说。”

怀王道:“此事要从儿臣刚占泽县时开始说起,儿臣收到一封信,让儿臣去往苦如庙,儿臣去了之后,便看见了蒋钦蒋大人。之前儿臣也晓得此人本该因病而在休息,然而忽然出现,第一句话就让儿臣分外惊讶。他说……付将军,和宗副将,都是他杀的。”

皇上怒道:“什么?!”

见皇上插嘴打断了怀王,太子也赶紧不失时机地道:“天呐,付将军一代老将,竟然惨死此等贼人之手……”

他的意图倒是很明显,就是要让蒋钦显得罪无可赦。

怀王叹了口气,道:“儿臣一听便惊怒非常,想要让属下将他当即抓起来,然而他却说,他是不得已这么做的。他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便是在赌。他想赌,若付将军和宗副将死了,会不会有其他的,与太傅无关的人去平三州之乱,而他等来了儿臣。”

“这话是什么意思……付将军,宗副将,与太傅又有什么干系?”皇上狠狠皱着眉头。

“此事说来十分怪异。”怀王想了想,道,“皇上可知,蒋钦的妹妹便是太傅的妻子?”

皇上想了想,倒也不记得这许多,只道:“嗯。”

怀王道:“当初蒋钦认为太傅为人正直宽厚,便同意将妹妹蒋蕊嫁给了他。蒋蕊与太傅大人育有一女,已有十四岁,两人之间更有十六七年的夫妻感情。可,蒋蕊和蒋钦都没想到,在赵贼想要造反之前,太傅便已经收到了消息,而后更是将蒋蕊囚禁起来,不顾十六七年的夫妻之情,以蒋蕊性命威逼蒋钦,让他谎称生病暂时辞官休息,实际上却是去帮赵和!”

皇上听了当真是惊怒交加,却又犹有疑惑:“太傅为何要这么做呢?!”

怀王叹了口气:“儿臣以为,太傅倒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赵贼造反,而是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因为,蒋钦原本是打算即便少了这个妹妹,也不肯叛国的,可太傅说,并不是真的要他叛国,只是要他先去帮赵和夺下三个州,届时,他会向皇上推荐两位将军,付将军,和宗副将。这两位将军去了之后,蒋钦再背叛赵和,与他们里应外合,便可轻易夺回三州。到时候,他自己也有功劳,付将军和宗副将,更是要加官进爵。蒋钦一听,这样并未叛国,虽然烽火起,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命丧于此,但,人毕竟是有私情的,他的确很在意这个妹妹,毕竟当年,他的另一个妹妹,是宫内罗太医的妻子,却意外暴毙而亡,那时候他已经很痛苦了。再说了,蒋钦认为,赵和既然要造反,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开战的,倒不如将这战争,限制在上层之间,成为上层之人的博弈,也可以让百姓们少受些苦。”

顿了顿,他又道:“然而蒋钦仔细想过,却觉得,若就这么让太傅和付将军,宗副将这种玩弄百姓,甚至父玩弄父皇您的权臣不断加官进爵——以这样不光彩,甚至是下等卑劣的行为——是断然不行的。他便下了决心,决定杀了付志伟和宗德阳,然后等着太傅权利网下的其他人去,幸好儿臣去了,他也愿意赌一把,将这些事情告诉儿臣。儿臣不敢隐瞒此事,终于在今日,决定将此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父皇,让父皇做定夺!”

怀王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太子的手微微发着抖——他终于明白怀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虽然外边看起来,都觉得是皇上自己选的付志伟和宗德阳,实际上,付志伟是他推选的,而宗德阳是平王推选的,太傅与太子又是师徒关系……

怀王一脸无辜,状若无知地一句一句指责太傅,实际上,这字字诛心,却都全是笔直地朝着他来的!

太子咬了咬牙,道:“此时儿臣本不该插嘴,毕竟太傅是儿臣的老师,说了只怕有包庇之嫌。然而,儿臣不得不说一句——这个蒋钦,又背叛了大闵,又背叛过赵贼,还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此人之诡计多端及狡诈可见一斑!皇弟,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是他叛了国,还杀了付将军他们,只是最后见你英勇,势如破竹地入驻泽县,便怕了,生生编造出这许多的故事来呢?!”

为了突出蒋钦的罪,太子难得地主动夸了怀王几句。

怀王叹了口气,道:“臣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不敢信他,依然将他收押了起来。然而他说,请儿臣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作为内应,帮儿臣拿下益州和株州,之后果然……”

怀王将几人如何诱骗赵和,轻松拿回益州和株州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太子脸色越难看,皇上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之后,怀王道:“他如此尽心尽力,儿臣才终于微微相信了他一些。而回到京城后,儿臣打听了一番,才知太傅府上的太傅夫人,在付将军死的前几日便已消失不见,太傅府上的下人都许久没有见过这位夫人。蒋钦说,很有可能是太傅将她囚禁了起来,而太傅忌惮儿臣将蒋钦带回京城,怕他揭穿自己的阴谋,便暂时没有杀蒋蕊,而是以她为饵,想要诱出蒋钦……儿臣以为,眼下蒋蕊大概还在太傅府内,只是儿臣没有权利带人搜太傅府,也不敢。”

皇上咬着牙,半响没说话,最终唤了外边的贴身太监进来,让他传旨给禁卫军副统领,带领一百名禁卫军去太傅府内,先抓捕太傅和其近侍,然后彻查太傅府,有任何与他人的通信,或是可疑之物都立刻带来,另外,找一找蒋蕊在不在府内。

吩咐下去之后,皇上重新看向怀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简单地道:“怀王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蒋钦?”

怀王立刻跪下,道:“回父皇,儿臣大胆,今日已将蒋钦带入宫内。只是太傅眼线遍布,儿臣无法直接将他带入,不然只怕他要惨遭杀手……眼下,蒋钦应快来了。”

怀王心里也有些疑惑——怎么蒋钦还没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太子却握紧了双拳,心想,母后一定要找到蒋钦,然后将他杀了再销尸灭迹,只要蒋钦自己不出现,刚刚怀王说的一切,都可以是他自己空口白话捏造出来的!即便皇上现在已经信了好几分,只要看不到蒋钦,就总会好解决一些!

皇上道:“嗯。好好的,跪什么,起来吧,你也是被逼无奈,朕不怪你。”

太好了,皇上到底还是偏向他的,起码现在——怀王抿了抿嘴,只期待蒋钦快些来!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外边忽然传来通报声:“原淮南道观察使,蒋钦求见圣上。”

怀王和太子皇上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而后,皇上的目光缓缓地太子,怀王的脸上扫过,才慢慢地道:“进来。”

门被外边的太监轻轻推开,蒋钦正站在门外,他的衣服上染了一些灰尘,头发也有些乱,毕竟在暗室里躺了有些久,来的时候又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