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初时学剑,为了不负剑圣期望;后来练剑,为了不堕沧涯威名。这都是别人的剑,那你自己的剑呢?”

殷璧越如是问道。

君煜说,“我不知道。”

卫惊风离开的第十一年,君煜的修行进入瓶颈期。

想要跨过圣人境的门槛,漫长的求道岁月里,百年无寸进都没什么奇怪。但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君煜身上,就很是奇怪。

他心里清楚终究会有这一天。

那日黄昏时分,师父也是在这里看他练剑。

“这套剑诀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但这是老夫的剑,你也该有自己的剑了。”

否则问道一生,也只是匠人,成不了宗师。君煜明白。

他想过很久,求自己的剑,是要问本心。他的本心是什么,又为何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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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煜来沧涯那年,还没有兮华峰。

天下都知道剑圣卫惊风从学府门前带了人回去,不是洒扫童子,而是继承衣钵的首徒。

从此在沧涯山上独开一峰,名为‘兮华’。

登门者拜访者如过江之鲤,全被挡在峰下的禁制外面。甚至是抱朴宗太上长老亲至,都碰了一鼻子灰。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剑圣是推算到了与自己有师徒因果的天才子弟。在学府收徒之前,把人收入了自家门下。几百年后,沧涯山又要出个圣人。

事实上,卫惊风那夜在‘楼外楼’喝了点小酒,一边喝一边跟掌院先生拍桌子吵架。

酒楼打烊后路过学府门口,正看见墙下拐角蹲了个小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小猫小狗。

走近了,对上一双警觉的眸子,不知怎么,话就脱口而出。

起初他只是想……搭个讪的。

但他做事向来顺应心意,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妄为。

首徒又怎么样,看的顺眼就收了。

当时君煜年岁尚小,只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饭。

吃了卫惊风的饭,就得当卫惊风的徒弟。

他问过卫惊风,“当徒弟要做什么?”

那人显然没懂他的意思,傲气的一仰头,“老夫的徒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能阻你?!”

君煜便开始练剑,徒弟要继承师父衣钵,发扬光大,这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每日挥剑六万三千次,寒暑春秋,一日不曾懈怠。

世人总以为,剑圣的徒弟,自然是灵丹妙药,金石无尽;圣人在侧,倾心指点。

实际上,卫惊风只给过他两把剑,一把是山下老李家铁铺三两银子的铁剑,一把是名动天下的‘春山笑’。

卫惊风不是不教他,而是……不会。剑圣是千年以来第一剑道天才,但他的修行,近乎直觉与本能,说起言传身教,怕还不如西凉镇私塾的教书先生。

更多时候,他们在一起都是在学习说话。

沟通如何让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至于产生误会。

君煜年少时便入凝神境,除却卫惊风,前无古人。

但谁也想不到,两个不世出的天才,用了二十年时间,从说起话风马牛不相及,共同进步到词能达义了。

实在是修真界一大幸事,可喜可贺。

卫惊风十分开怀,下山云游去了。

后来兮华峰又有了柳欺霜,燕行,殷璧越,段崇轩。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迥异的性情与过往。

君煜成了大师兄。

他很想指点师妹师弟们修行,毕竟这是一个师兄该做的。但他确实也不会教。

所以,他用的方法是——

打一场。

“明知道打不过,硬着头皮也要上。”

兮华峰弟子自习与挨打的传统,就这样延续下去。

燕行适应的最快,“有什么郁气,就去跟大师兄打一架。”

后来连段崇轩都想开了,“在山上多挨师兄打,总比下了山挨别人打好。”

为人弟子尽义,为人师兄尽责。

君煜作为剑圣首徒,除了有些护短,公认的毫无瑕疵。

可他依然有困惑。

为师为友为宗门,那么为自己呢?究竟为什么持剑?

道法通天,世人崇敬,这都是极好极好的。

却都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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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余世的生死之战,是君煜经历过最为艰难惨烈的一战。

彼时沧涯危亡系于一身,重伤难支却决不能退。

当再强大的战力、临阵突破的领悟都无法弥补境界差距,山穷水尽时,有一道无比强大的气息,从剑中溢散出来。

直上云霄,斩尽天地间一切道法。

‘春山笑’光华大作,煌煌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