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不知道唐小姐手臂突然变得硬僵又慢慢变得柔软意味着什么,赵凌却看得分明。

他眼底闪一丝凌厉,示意傅庭筠站在他的身后,沉声道:“唐小姐,恕赵某人人微言轻,除了能帮你请人出面帮着调解唐家与冯家的纠葛之外,就帮不上其他什么忙了。天色不早了,唐小姐也早点歇了吧!快到盂兰盆节了,想必唐小姐也要为唐老爷祭拜一番,碾伯所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出名的古刹,我就不留唐小姐。不知道唐小姐是回西安府还是回蒲城老家?若是我请的人愿意出面做中间人,到时候我也好去给唐小姐回个音。”

唐小姐刹那间面如素缟。

“九爷……”她喃喃地望着赵凌,满脸的震惊,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般。

赵凌的神色却越发的冷峻了:“唐小姐,明天一早我和傅姑娘要去置办些祭品,盂兰盆节的时候也好祭拜我父母,到时候赵鸣赵佥事会护送唐小姐出陕西都司,我就不去送唐小姐了,请唐小姐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唐小姐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良久,转身离去。

院子里一片静默。

傅庭筠上前轻轻地拉了赵凌衣袖。

赵凌朝着她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些萧瑟。

“我次第一次见到唐小姐的时候,是和唐老爷一起做了笔私盐生意——唐小姐管着唐家的帐房,和我结算那笔生意的赢利。后来唐老爷几次提出将唐小姐许配给我,都被我委婉拒绝了,唐老爷觉得失了颜面。想和我拆伙。我当时刚刚起步,没有了唐老爷的支持,生意会很艰难。还是唐小姐出面,以‘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为由,说服了唐老爷,我和唐家的生意才得以继续。”他摇了摇头,“真没有想到。最终却是这样一个局面。”

“天下无不散筵席,”傅庭筠安慰他,“大不了我们以后用其他的办法还了唐小姐这份人情就是了。”

“算了!”赵凌年纪虽轻,却不知道见过多少悲欢离合,总觉聚散自有缘分。感叹一番,也就放下了,“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要她自己想通才行。”说到这里,他想到刚才唐小姐对傅庭筠流露出来的敌意,柔声道,“有没有吓着你?”

“没有!”傅庭筠笑道,想了想。坦言道,“不过唐小姐这样喜欢你,叫我心里酸溜溜的,你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才行。”

赵凌愣住。

傅庭筠已将手边的茶盅递给他:“那就罚你给我倒杯茶好了!”

赵凌恍然。

傅庭筠以这种方式在向他表示不满呢!

他顿时满心的羞愧:“全是我的错。”竟然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傅庭筠。

傅庭筠没想到赵凌一改之前泼皮突然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接过茶盅,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赵凌不以为然,坐下来用牙签叉了块西瓜递给傅庭筠。一语双关地道:“西瓜甜!”又恢复了几分无赖的模样。

傅庭筠笑个不停。

赵凌见她高兴起来,心头一轻,眉宇间就透出些许的柔情。

“囡囡,多谢你。”他感慨道,“今天要不是你,唐小姐的事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尘埃落定。”

自赵凌见到唐小姐时就已向唐小姐明言他有未婚妻子,唐小姐表现的很大方爽朗。还笑言要和傅庭筠做个手帕之交,直到不久前,他还以为唐小姐不过是为了保全唐家的财产……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傅庭筠却另有困惑。

赵凌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对唐小姐。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忍耐。

她突然想到他们初次见面,赵凌提到傅家贞节牌楼时那略带不屑的口吻。

傅庭筠就柔声喊了声“九爷”,道:“伯母,是怎么去世的?”

赵凌神色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松懈下来。

“我家原籍涿州,后来天下大乱,逃难至江南,在淞江定居下来,”他缓缓地道,“在淞江做茶叶、绸缎、瓷器生意,经历几代,渐成淞江屈指可数的富贾。家祖虽是赵氏旁枝,却精通庶务,家境宽裕。家父从小聪慧,平熙十七年,应礼部试,中式第十六名贡士,殿试二甲,朝考入选,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平熙二十二年,奉特旨补授山西朔平府知府。时值朔府大旱,家父上任后开始修整水利。平熙二十五年,家父积劳成疾,死于任上。母亲带着年幼我的扶棺回乡。父亲是独子,此时祖父已病逝,家中诸事多亏家父乳兄周升打点。赵氏有人欺我们孤儿寡母,觊觎我家财产,劝母亲改嫁不成,诬陷家母与周升有染。家母不堪受辱,腊月初九自自绫于赵氏祠堂门外。”

傅庭筠骇然。

她以为这些都是那词话里的故事,没想到生活中竟然有如此歹毒的人。

也难怪他特别同情那些虽然落难却十分坚强的女子。

这其中好像也有她。

傅庭筠有些啼笑皆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选了自己,可转念一想,既他选了自己,可见自己也有过人之外,再去纠结这些,莫免有些妄自菲薄。

不过,赵凌的父亲是平熙十七年的进士,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对赵凌有个好印象的。

她想到赵凌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听到他口口声声赵氏赵氏的,又担心他不愿意提及家里的事。就试探着问他:“你恨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