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家之后,阮音书竭力平复着自己失序的心跳,从书包里翻出英语作业来做。

练过的英语花体字被老师夸过无数次,她做了几道翻译句子,又写了篇阅读理解,可胸腔里的声音还是一声盖过一声。

她放下笔,做贼心虚似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阮母没在看她,这才伸手覆盖住自己的心脏。

还是有点紧张。

扔椅子的画面犹在眼前,木头磨过自己掌心的触感还清晰,大雨混合着程迟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敲击她蒙了层水雾的耳膜。

虽然这一切都是睚眦必报的吴欧罪有应得,可她第一次走出循规蹈矩任人鱼肉的世界,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感觉。

中午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有团棉花堵在喉咙口,心脏上也像栓了个铁块,被人摁着沉沉下坠,很不好受。

可现在已经舒畅了很多,呼吸都变得容易起来,甚至连空气都隐隐带着青草柑橘的香气。

虽然还是有一点怕怕的,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过了会儿,她把英语作业写完,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自己的手机。

因为她很自觉,所以家里面不会收她手机,把使用权完全交给了她。

但她除了查题目和周末,平时都很少用,也因为班主任说过不让带手机,所以她也没把手机带去学校过,虽然班上大多数同学都会带。

拿出手机之后,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给李初瓷发消息:【我到家了。】

过了五分钟,李初瓷回:【是吗,成果怎么样?】

阮音书缩了缩肩膀,继续说:【我们把他的桌椅也给扔下去了……】

李初瓷:【作业撕了吗?】

【……】

【没有。】

李初瓷又发来一个她爱豆的表情包,表情包里的人正笑到快头掉,头旁边一圈圈的全是“哈哈哈哈”:【看把你吓的,发消息都分段了。】

阮音书:【我现在情绪非常复杂了T.T】

李初瓷:【我懂,但你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事啦,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我估计程迟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撕他作业的,不然让这垃圾也体会一下前功尽弃是什么感觉。】

阮音书:【那明天怎么办啊?】

李初瓷:【没事儿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过瘾就足够了。】

阮音书把手机重新塞回抽屉里,拿起笔继续写作业,物理作业写到一半的时候,想起程迟往外扔笔的动作,忽然忍不住地,慢慢笑开。

偶尔跳出自己瞻前顾后的胆小,尝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

其实还不错。

///

第二天一切照常,阮音书刚进班,就发现窗台那边围了一圈人。

李初瓷见她来了也赶忙招手道:“快来快来!”

阮音书过去,才发现是吴欧在底下捡书。

程迟今天来得也是出人意料的早,这会儿正抄着手,淡淡看着底下的人狼狈得跳脚的模样。

昨天他让邓昊去找人,邓昊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下楼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了李初瓷拉着阮音书进七班教室。

他在窗外停留了一会儿,看到了李初瓷开始掰笔但没有掰断,又一脸气愤的模样。

他意识到那人应当就是害阮音书白考的始作俑者,也是楼梯间那个言语低劣的嘴炮王,更是他在找的人。

于是他就进去顺便帮着解决了一下。

刚好,今天还能顺便看清这人到底是谁。

正在楼下捡书吴欧差点气得闭过气去。

教学楼右边的窗户是靠近操场的,左边的窗户则靠近一条狭窄的排水通道,如果他的桌子被人从右边扔出去倒也好说,偏偏扔东西的人不叫他好过,从左边窗户把他的桌椅全砸了下来。

昨天落了那么大的雨,桌子被摔得七零八落也就算了,偏偏一地泥泞,他抽屉里的作业也被甩得随处可见,每一步搜救都变得异常艰难。

“操!”他终于忍不住地大骂一声。

阮音书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应该是她找谁干的。

平时看着乖乖软软,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没想到啊!

每个班窗户口都有探出来的一整排脑袋,全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出洋相。

吴欧又气又恼咬牙看向一班,正好看到站在窗边的阮音书,他本想抖个狠吓唬她一下,顺便撒撒自己这一大早满肚子的火。

谁知他刚瞪过去,便有人迈步上前,宽阔肩膀正好挡住了阮音书的脸。

吴欧抬了抬眼,看到了江湖传言里非常不好惹的冷面阎王程迟,身子抖了一下。

一句脏话都没爆出口,吴欧识时务地低下头,咬碎了一口牙。

再怎么说,这位爷是绝对不能触怒的一高的禁区,没有谁不怕的。

一大清早,围观群众们多了个看吴欧捡书的消遣,早读铃声一响,又都乐呵呵地回了位置上。

热闹么,有谁不爱看的。

甚至他们回座位以后还在窃窃私语:“这谁干的啊,干得好,我早看吴欧不顺眼了,超级做作自大还玻璃心,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

早自习结束,又上了几节课,中午的时候她吃完饭早早到了教室,结果接到通知:“教导主任让你们俩去过去一下。”

阮音书指了指自己和李初瓷:“我们俩吗?”

“嗯。”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瞬间到来的时候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阮音书慢吞吞站起身,心里的焦虑感渐渐被不安代替。

她们走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门推开,里面站着主任时亮和吴欧。

两个平素乖乖巧巧不犯任何事的小女生在里头站定,带着一股清冷的陌生气,和这氛围格格不入,甚至让人觉得她们是来接受表扬的。

要不是看了监控,时亮也以为是自己错怪了她们,这一班的两个听话又好成绩的女孩儿,无论什么时候拿出去都是值得炫耀的。

时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我叫你们进来干嘛的吧?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我还真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门又被人踹开。

程迟挂着一张低气压脸走进来,满身的乖戾气息。

阮音书知道他不好惹脾气大,但没想到在主任面前他脾气也能这么大。

但时亮早已习惯,没多说什么,让他站到阮音书旁边去。

他长得高,一站到她身边,霎时挡去了不少光,柑橘味道铺天盖地涌入她鼻腔。

这种情况去叫程迟,他多半不会来,但既然他来了就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