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想象不出王部长吹胡子瞪眼睛该是什么表情,说道:“你怕他吗?”

“怕,我都怕死了,无论你有多大本事,在他面前都永远是孩子,永远是被教育被改造的对象。”

“呵呵。”丁一掩嘴笑了。

王圆注视着丁一说道:“丁一,我哪,没有兄弟姐妹,你在亢州也是孤独一人,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吗?”

丁一一愣,想起王圆对自己的帮助,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她看了王圆一眼,赶紧调开目光,小声地说道:“什……什么事?”

王圆笑了,说道:“我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你如果有什么困难,请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丁一听后松了一口气,并为刚才自己的担心而脸红了,她冲着王圆笑笑,愉快地说道:“好的。”

王圆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就松开了,说道:“再见。”说着,就跛着脚走了,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丁一,我昨天去看书画展了,看到了你的字,太漂亮了!画展结束后,你那两幅字我可是要定了。”

丁一笑着说道:“谢谢王总夸奖。”

王圆听她又叫“王总”,就把手指竖在唇边,然后冲他摆摆手就走了。

丁一站在原地,望着王圆的背影,沉思起来。她奇怪,这个王圆尽管岁数跟自己差不多大,可是却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老练。既然自己跟王圆说了要回家,这个家就必须要回了。

“唉,一一,看来咱们必须要回家看爸爸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小狗,正巧小狗也在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仰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尾巴冲她摆来摆去的。

王圆说起她的字,她才想起她还没有给赵新裱字的钱。写完字后,她想起樊书记那天说如果她不知道哪里裱的好,就让她给秘书赵新,一块去装裱。

今天王圆不提,她还忘了这事了。想到这里,丁一的心里很是不安,她要强迫自己记住这件事,上班后就去找赵秘书。

刚才王圆说到书画展,自己还没有去看呢,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自己的作品。等快下班的时间再去看吧。

尽管丁一跟王圆说再转一圈,其实那是她的小心眼,她不敢跟王圆一同出去,因为这会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她可不想招致别人的什么闲话。

走到门口,她蹲下身,打开提包拉锁,说道:“一一,进来。”

小狗显然不愿进去,只是看了提包一眼,就把脑袋扭到一边。

丁一笑了,又说道:“一一,乖,到点了,姐姐要去上班了。”

小狗装听不见,根本不理她的话。

丁一扥了扥了牵引带,拉下脸,口气严厉起来:“一一!”

这次小狗回过头,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摆着小尾巴,冲她一摇三晃的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

看小狗不情愿的样子,丁一知道小狗没玩够,就摸着它的脑袋说道:“我们回去洗澡。”

小狗显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立刻浑身颤动起来,眼里也放出光彩,站起身,摇头摆尾的舔着丁一。

丁一拍了一下它的头,说道:“来,进去。”说着,抱起小狗,把它装了进去,又将拉锁拉上,留下了一段缝隙。这才拎着大提包走出了师范门口。

就在丁一拎着大提包出来,直接走上市委后门的小台阶时,就在旁边的炸糕小吃摊上,在排队买炸糕的人中,有一个人看见了她,那个人就是彭长宜。

今早起来后,女儿小娜想吃师范后门的炸糕,老早就嚷嚷着叫妈妈来买。彭长宜昨晚睡的很晚,沈芳不好叫醒他,就冲着小娜伸出一根手指,往卧室里指指。

小娜果然聪明,立刻明白了妈妈的意思,捂着嘴笑了,然后就悄悄的推开门,来到床前,捏着爸爸的鼻子,小声说道:“爸爸,起床。”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看看女儿,又从枕头下摸出手表,看了看说:“爸爸再睡会儿。”说着,倒头便睡。

小娜见爸爸不起,就又说道:“爸爸,娜娜想吃炸糕……”

彭长宜合着眼说道:“去跟妈妈说。”

“妈妈不给我买,要爸爸去买。”女儿撇着嘴,要哭的声音。

彭长宜睁开了眼,搂过女儿,说道:“好好好,爸爸马上就起来,去买炸糕,不哭。”

女儿立刻笑嘻嘻的抱住爸爸,亲了一口,然后就跑出了卧室,跟妈妈说道:“爸爸去买。”

彭长宜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沈芳正在拖地,见他出来了说道:“是女儿要吃,和我没关系啊。”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嘟囔着说道:“小聪明,解释什么。”

彭长宜太了解沈芳了,总是耍一些小聪明。另外喜欢推卸一切大小的责任,这个习惯跟她总是挑剔别人的毛病有关。

洗好脸后,彭长宜骑车径直来到师范南门的早点摊,这里的炸糕最有名,皮薄馅大,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等。他支好车,站在队伍后面,很快他的后面就又排上了几个人。

就在彭长宜无意扭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王圆从师范里面出来,然后上了奔驰车走了。他有些纳闷,不知王圆到那里干嘛去了。

彭长宜是从这个师范毕业的,他知道这个门口正对着大操场,难到他去操场……

他想起了丁一说过去师范操场遛狗的事。

因为这样想,也就往师范门口多看了几眼。

果然,过了一会,他就看到丁一穿着一身黄白相间的运动装,拎着提包从里面出来了,掏出钥匙,开了市委的那个小门,然后门又被她从里面关严锁死。

无疑,那提包里装的是小狗。她怕别人尤其是机关里的人看见,才把小狗装到提包里。

彭长宜恍然明白了丁一昨晚上跟自己说得“军事秘密”的全部含义了。

无疑,机关后门的钥匙,甚至包括六楼楼道的钥匙保准是王圆帮助她搞到的。因为丁一来的时间不长,平时跟机关里的人没什么接触,能够得到两个地方的钥匙,估计是王圆所为了。

看来王圆喜欢上了丁一。

彭长宜暗笑自己在心里居然去琢磨两个小青年的事。就像江帆说得那样,丁一这样的女孩子就是让男人喜欢的。

他甩了甩头,但就是无法做到心止如水,一早上的思绪都是王圆和丁一。

彭长宜照例来的很早,他将部长办公室收拾好后,又打满了两瓶开水,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要在平时,这会丁一早就打好水,拖好地了,而且还有写字的时间,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下来的很晚。

彭长宜不好总是让一个女孩子做这事,有的时候他就搞科室的卫生。今天正在拖地的时候,丁一进来了。

丁一显然是刚刚洗过头发,短发还湿漉漉的,进来后见彭长宜正在拖地,赶紧说道:“科长,我来吧。”

彭长宜说道:“我来吧,你现在每天早上也够忙活的了,是不是没时间练字了?”

丁一说道:“嗯,这个小东西的确多了很多事。我现在也睡不了懒觉了。天一亮它就在床边哼哼唧唧的,如果我不醒,它还会扒着床舔你脸,直到你醒了为止。”

“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遛它,然后回来洗澡。如果你不给它洗澡它就不高兴,看见我用吹风机吹头它都着急,扒你的裤脚,也想让你给它吹吹,哪怕给它吹一下,它就会安静了。”

“呵呵,我们俩个现在几天就用一瓶洗发水,天天吃火腿肠,我快养不起它了,而且我感觉它跟着我并不开心。”

丁一滔滔不绝的说着,彭长宜边擦地边说道:“呵呵,在机关里养宠物不现实。你别把它养回去就行。”

丁一明白科长说得“养回去”的含义。

“你每天都去师范操场遛它吗?”彭长宜问道。

“嗯,有时间就去。”

“每次都装在提包里?”

“嗯。”

“我今早看见你了。”彭长宜直起身,把拖布放到门后面。

丁一睁大了眼睛,说道:“在哪儿?”

“我在卖炸糕的小摊。”

“您还看见什么了?”丁一想到了王圆。

彭长宜笑笑,看着丁一紧张的样子,就说道:“就看见你了,拎着大提包出来、进去。没了。”

丁一松了一口气,半天才说:“科长,我五一也要回家,你就不用找住处了,住在我家里就行。”

“不用,住你家不方便。”

“没事的,我住爸爸家,你住我家老房子里。”

“你决定回去?”

“嗯。”丁一点点头。

“那小狗怎么办?”

“如果哥哥回来,就坐哥哥的车,如果他不回来,就按您说得那样,做公共汽车,还把它装在包里。”

彭长宜笑笑没说什么,看来丁一舍不得将小狗寄养在别处。

丁一见彭长宜拖地,自己就弯腰拎起水瓶走了出去。

丁一打水回来后说道:“科长,我看见赵秘书和樊书记来了,去还他裱画的钱。”说着,放下暖水瓶,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钱包就走了出去,蓬松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起伏着。

不大一会儿,丁一就回来了。彭长宜说道:“还了?”

丁一撅着嘴说道:“没要。”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这是好事啊,撅什么嘴啊?”

丁一坐在椅子上,看着彭长宜摇摇头,说道:“赵秘书抽烟吗?”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你不要那么立竿见影,分的那么清不好。”

丁一说:“我只是想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彭长宜说道:“如果你硬要给他钱,就有些不厚道了。”

丁一看着彭长宜,说道:“欠账还钱不对吗?”

“在别处对,但是在这件事上不对。”

“为什么?”

“你想,给樊书记裱画能是赵秘书掏腰包吗?既然不是赵秘书掏腰包,而你非要给他钱,你这不是把赵秘书置于贪污的尴尬之地吗?能说你的行为是厚道的吗?”

丁一眨巴着眼睛,扑哧一声笑了,说道:“谢谢科长,又给我普及了一个知识。”

彭长宜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说道:“别谢了,不怕我把你带沟里去就行。”

“也许您说得对。”丁一显然没有听懂彭长宜的话的含义。

“说什么了?”

“不要这么立竿见影。以后有机会在还他吧。”

喜欢占小便宜固然不好,尤其是女孩子喜欢占小便宜更容易让人误解,但是有的时候分的太清反而不好,让人家觉得你既矫情又刻意。

电话响了,是王部长打来的,让他过去一趟。

彭长宜赶紧拿着笔记本走进了部长办公室,部长正在掀开杯盖,里面有彭长宜早上跟他泡好的茶。他喝了一口,彭长宜就又给部长续满水,然后站在他对面等着指示。

王部长用手指指对面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彭长宜便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身子稍稍前倾,等着部长的指示。

彭长宜曾经仔细留意过,凡是坐在上级面前的人,都是这样的一个坐姿,他认为这种坐姿是最虔诚最谦卑的姿势。

王家栋简要向他布置了半年干部考核的工作,并说让他们科室提前谋划,还说市委这次很重视半年的干部考核,希望彭长宜尽快拿出详细方案,严格考核内容。

彭长宜一一在本上记下。

布置完这一切后,王部长说道:“长宜,你说去听课要几天?”

“一共三天。”彭长宜赶忙答道。

部长说道:“手头的工作尽量往前赶,五一后可能要轮训机关科室人员,你也可能会去党校学习一段时间,你心里要有数。”

部长说轮训机关科室人员,彭长宜根本就没有多想,他认为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每年都会有几天的培训时间,只是彭长宜没想到这次培训跟以往是不同的。他点点头说道:“嗯,我会的。”

王家栋看着他,很想说什么,但是有些话目前还不能说,想了半天才说:“长宜,这几年跟着我有什么体会没有?”

彭长宜嘻嘻的乐了,说道:“这几年跟您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做人做事。有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变块海绵,把您的东西都吸收过来。”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腔滑调的了?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蒙我高兴。”

彭长宜也笑了,他知道领导都喜欢虚心谦恭的属下,事实也的确如此。

既然是领导,就有被人敬仰的资格和权力,作为属下如果不清楚这一点,再摆不正上下级的关系,就会走不好这仕途的道路,甚至一事无成,何况王家栋对彭长宜还有知遇之恩。

正在这时,传来了“BB”的声音。

王家栋拉开抽屉,拿出了传呼机看着。

彭长宜乐了,说道:“您这是什么章法,BB机不带身边,放在抽屉里,有什么作用?”

王家栋无奈地说道:“我发现先进的技术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就比如这个小东西吧,你把它带在身边,干嘛?那是方便了别人,是为别人服务的,什么时候想传唤你,你就得回电话。自打给了我那天起,就感觉耳根不净,我就带过两天,以后就基本放到单位办公室了,从来不把它带回家。”

“那如果真有事找您怎么办?”

“放心,真有事找你的人怎么都能找到。”

彭长宜可不敢这么做,他首先是怕领导找,如果没有还好,有了不带就耽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