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新得了一幅画作,想及郑副市长古学渊博,便起意请他来家里品论一番。

这个理由,就是当事人封傲或是周家也没人在意,别人更只在意结果。从前哪里听说过老爷子有这般兴致请一个晚辈到家里只是为了一幅画,周老爷子这是毫不避讳地表示着对封傲的欣赏,让许多在封傲自那次到周家做客后在领导班子的位置依然不见任何改善而轻视了封傲的人重新绷紧一根弦。

封傲到时,韩市长正走出周家偏门。他脸上极力控制不满,勉强笑对送他出来的管家,只见管家眼睛一亮朝另一个方向殷勤地迎了上去,韩市长随之看去,见了封傲脸色终于变了。

周管家一口黄牙,笑不出和气的效果反而显得谄媚中带着些犀利:“郑市长您来了,快请快请,老爷子已经念了您两遭了呢。”

封傲将李辉匆忙间准备的提手礼递上去,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周管家却不介意,还是满脸是笑地将他迎进周家。

车子还没驶离周家的地界,韩市长已是忍不住连连砸着椅背。“可恨!这个老东西眼瞎了不成!成天帮着外人对付我们!”

司机吓了一跳,赶紧说:“市长,别乱说。”

韩栋心里也忌讳这些,歇了声掏出烟抽一肚子的烦闷。

原来,这位韩市长方才有事求上了周家而被拒绝。他所求也并非难事,至少对于在省里人脉深广的周家来说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他的亲堂弟,在锦丰监狱所在的警务管辖区派出所的副所长,这次锦丰监狱出了这样大的治安事件,总要从警方推出个负责人的人来,除了被降职调任的派出所所长,他这堂弟也遭了秧。

这节骨眼上,他能动用的人脉根本不起作用,只好求上周家,却换来一肚子气。

从前方海军求周家哪次不是有求必应,就连开通锦丰高速路段的案子也是周家因着方海军的求助给他在省里打点的。相比起来,自己这点事算什么?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老家伙到底是要糊涂到什么地步,才不顾同根生的本土人,成天想着外地来的什么书记副市长!

封傲见到周老爷子时,他正在庭院中专心致志而小心翼翼地修理着一盆兰花。郑宥廷沉默地站在他身边,见他来了也不曾多看一眼。

周管家这时候可不敢打扰了老爷子,封傲客随主便,便也等在了一旁。

倒是有一个娇俏的声音闯进安静里:“爷爷!任佑是不是在这儿呀?”

老爷子眉头一皱,倒也干脆地收起了手里的剪刀,看向了活泼地跑过来的孙女,语气虽是责备却也透着纵容:“见了客人也不招呼,你真是越发没有行状了,这是女儿家该有的礼仪吗?”

周晓宁俏皮地吐了吐舌,看了眼郑宥廷,才对封傲道:“郑叔叔,您好。”

封傲笑了笑,听周老爷子叹息道:“都说女儿娇养,哪知道无法无天成这般模样了,以后谁还管得住她哟。倒是让晋峰你见笑了。”

封傲随口道:“周小姐这般很好。”

又客套两句,周老爷子便请封傲进屋去看画。

周晓宁闻言,立即道:“爷爷,您和郑叔叔看画,让任佑陪陪我好不好?我们要办一个英文辩论会呢,我想让他教教我。”

周老爷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家孙女醉翁之意不在酒,瞪了她一眼:“成天摆弄那洋文都快忘了汉字怎么写了!也随我进来看看。”

周晓宁不敢忤逆,想到这也算和郑宥廷在一起,笑着挽了老爷子的手臂,讨饶地说了几句俏皮话,老爷子失笑摇头。

管家利索地将画取了来,递给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招呼道:“晋峰,过来看看这一幅墨兰画得如何。”

墨兰,象征淡泊高雅,周三给老父寻这么一幅画来可是用心良苦的。

封傲上前,些微泛黄的图纸上笔墨勾勒出的一株墨兰细细品啄起来很有些超凡清雅的韵味。周老爷子道:“虽说考证不出出自谁手,但画风很有虚谷先生的风范。不过这边上的题字刚劲凌厉与虚谷先生英气的行墨大相庭径,却也是难得的好字了。只可惜最后一行字被这百年时光消磨,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品鉴画作,不得不说周老爷子是错看了封傲,他虽在被现代人称之为古时候的年代历经了一世,但那一生习字练武后创立魔宫笑傲江湖,一没那个闲工夫赏花作画,二是没那个心性。

不过这一笔字倒是可以一看,打量道:“行墨颇得风骨,笔锋冷峻,透着些傲气,却也未脱去浮躁,想来题字的人年纪不大。”

这想法和周老爷子不谋而合,直让他笑说果然与封傲投缘的话。

周晓宁不被郑宥廷搭理,心中难免郁郁,见爷爷这样高兴便凑过来看了眼。念道:“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馨香岁欲晚……”她想起来道:“是张九龄的诗吧,后面一句是‘感叹情何极’对么!”

周老爷子满意一笑:“总算你这丫头还没将这些忘干净。”

周晓宁开怀,看向郑宥廷时见他对自己方才的表现无动于衷,被爷爷夸奖了的兴奋也淡了几分:“爷爷,您不是总说任佑古学渊博么,您让他将最后一句补上可好?我都没见他写过毛笔字呢。”

他的手还是拿枪来得实在。

周老爷子深知任佑的底细,诸如郑宥廷古学渊博这类话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对旁人的托辞罢了,此时见孙女纠缠,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锋道:“爷爷可见多了。不知可否有幸请晋峰补上一句?”

周晓宁嘀咕:“他会不会啊,要是写坏了这幅画就毁了。”被周老爷子瞪了眼不再说了。

郑宥廷暗看了封傲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安的神色甚至还笑着说什么‘此乃我的荣幸’就绕到了书桌后选毛笔,真要写上一句。他心里吃惊,但很快又平复了。

……一切都不对劲。

郑宥廷没有自信说自己了解父亲,但从未听说他会毛笔字,就如同从前从不知封傲厉害的身手和无法揣摩而危险的性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