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国公刘义方的寿宴办的十分隆重,热热闹闹之后,刘涉川便专心准备永州之事。

临走之前,还真为洁娘挑选了一名少年郎——詹事府詹事林大人的次子林明泰。年方十八,五官端正,去年中了庶吉士,在家排行老二,反正洁娘也不适合做宗妇。

这孩子不错,早就被刘涉川放在备选女婿名单中,如今拿出来给洁娘试试。

长辈互相通个信,下聘之前按照大周风俗,女方可在仆从和乳母的陪伴下与男方以喝茶或者敬香的名义见一面,这也是大周比前朝更为开放的原因,摒除了盲婚哑嫁的弊端。

刘玉洁的乳母早逝,教养嬷嬷等同乳母,身份自当非一般仆妇可比,由她陪伴最为合适。绿衣和绿染则不离左右。

刘涉川满目怜爱的看着亲手养大的女孩缓缓走来,分明就是一个小小的窈窕淑女,豆绿的右衽小袄配银丝刺绣,罗裙十二幅,裙上冰梅纹缠枝随着她的每一步,都那么摇曳生姿,忽然心生“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浓密的青丝被巧手绿染挽成双丫髻,稍稍做了一点改动,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一些少女的明媚,她本就窈窕又长高一些,这小模样……刘涉川总觉得心焦,女儿不美吧,他操心,女儿太美了,他也操心,为人父好麻烦啊!

刘玉洁一点也不意外林明泰会看上她,因为这一世她提前瘦了,被肖姨娘洗脑后的神经也正了回来,其实自己不丑啊,以这副纤瘦的身材来判断,甚至可以算是美人,至于有多美,她并不关心,反正不丑就行。

时下贵女流行以瘦为美,除了瘦可以穿很美的衣服还有个默认的理由:那就是你一个幼承庭训的高贵千金,如果连身材都控制不住,又谈何掌控这锦绣人生?

是以,之前的她还真不算讨喜。

一开始林明泰邀她去一瓯茶斋,不知为什么,她想也不想的拒绝。那就去普众寺赏梅赏雪,这个季节的普众寺恍若人间仙境。

林明泰的长随很聪明,拉着绿衣绿染先去小沙弥那里买香油烛火之类的物什,如此就剩一个林嬷嬷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还算体贴,给林明泰与刘玉洁留下一个可以互相说说话的空间。

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爱,虽然眼前这位稍稍呆板了点,但架不住她的丽质天成,就这么摆放在家里也看不够。林明泰十分殷勤,又妙语连珠,竭尽所能博佳人一笑。

刘玉洁见他目光还算干净,既不像周大海那般粗俗猥琐,也不像韩敬已的火热阴郁,反正看着不讨厌,人品又是阿爹保证过的,便对他笑了笑,尽管那笑意只浮了浅浅一层。

“这里的素斋特别好吃,我怕赶不上,半个月前就差人排队,专门为姑娘定了一桌。”显然林明泰也是这里的常客,其实他下的功夫远比说的多,比如为了买到刘玉洁爱吃的山菌几乎跑遍整个长安的货栈,这种稀罕物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希望她能吃的开心并记下他。

“谢谢。”刘玉洁停在一株寒香下,目光柔如那一片夹着冰雪的小溪。“林公子似乎对我很满意?”

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林明泰腼腆的笑了笑,“满意。”

“我愿意嫁给你,但不会为你生孩子。只要你给我正室应有的体面,我会尊重你喜爱的每一个女人,并亲自抚养你最喜欢的孩子,甚至将他纳入名下,地位与嫡子无差。我也会操持家务,结交各府夫人,为你的官途做到应尽的本分。”

你,你……

他都不知该说啥了!林明泰双目圆睁。

“伤心你的伤心,开心你的开心,生死不弃。”

如果女孩没有补充一句“除了爱,我会给你许多许多”,林明泰几乎要感动的五体投地。

啪、啪、啪,有人为这精彩的一幕鼓掌。沈肃倚着树干朝两人笑。

林明泰瞅瞅沈肃,又瞅瞅刘玉洁,大脑一片空白。

“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理她,转身大步离开。长安的女人都死了吗,非要这种没良心的小、毒、妇!”沈肃道。

林明泰眼底掠过一丝惊恐,不知为啥,居然信了沈肃说的话,还真跑了!

他跑了!

刘玉洁无动于衷立在原地。

“沈肃,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你为什么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我在相亲,你这样坏我名声,我以后怎么嫁人?”

“他可真没种,丢下你就跑!”

两人各说各的,难以达成一致。

女孩猛然转过身,双眸燃烧似火焰,“你就很有种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终身大事?别跟我说你喜欢我,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还不是因为我瘦了!!”

“他有那么好,值得你对我这样的无情?”

“你坏人姻缘,恬不知耻!”

沈肃几乎要笑了,“这他娘的还叫姻缘?你都不爱他啊,还叫姻缘?你脑子坏了吧!今天要不是我,你就害了人家一辈子!没有爱,为什么要在一起?!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无情无义,活得像个木偶!”

他,竟敢骂她!

他,又像前世那样凶她!

不同的是前世因为她善良,此生却是因为她恶毒,呵呵,刘玉洁后退一步。

世事无常,当真讽刺。

刚才是不是太凶了?沈肃懊恼,又怕她滑倒,急忙握住她胳膊,“我错了还不行,你别恼,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绝不让那林明泰乱说话。”

她白着脸,却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你不是不认识他,又怎知他叫林明泰?”

啊,这个啊。他会说跟踪了半个月么。

林嬷嬷离得远,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刘玉洁和高个子少年若隐若现的立在梅林中格外的鲜艳好看,笑了笑,她笼着怀里的暖手炉继续赏梅。

寒香凛冽,沈肃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发现抱了她很久。

就在刚才,她那么生气,挣开他双手,险些引来远处僧人的注目,沈肃当机立断将她摁入怀中,她身后是粗壮的树干,身前是高大的他,任谁一眼望去都很难发现刘玉洁。

他心口跳得厉害,拥紧隔着厚厚棉衣都柔若无骨的她。

“你掐吧,再疼我也不松手,除非你答应我好好说话,咱们把话冷冷静静的说完不行么?”

她垂眸,死死抠住脖颈上的皮肉。

“要不你在往里一点,”沈肃将她手往怀里塞了塞,“太靠外容易被人发现,反正我是恬不知耻的人什么也不怕,只担心别人笑话你……”

刘玉洁目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