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西莫飞快地穿好衣服,没等哈利穿上袜子就离开了宿舍。

“难道他以为跟我在一个房间里待得太久,他就会变成疯子吗?”西莫的衣摆一闪消失后,哈利大声问道。

“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哈利,”迪安低声嘟哝了一句,把书包背上肩头,“他只是……”

可是,他似乎说不出来西莫到底是怎么回事,尴尬地顿了一下,便也跟着出了房间。

纳威和罗恩都用“这是他的问题,不怪你”的目光看着哈利,可是哈利并没有感到舒服多少。这样的情形,他还要忍受多久?

“出什么事了?”五分钟后,哈利和罗恩赶去吃早饭,刚走到公共休息室,赫敏追了上来,“你的脸色真是太——哦,我的天哪。”

她吃惊地望着公共休息室的布告栏,上面新贴了一张大启事。

大把大把的加隆!

零花钱不够应付你的开销吗?

想多挣一点儿金子吗?

请与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联系,

找一份简单的几乎毫无痛苦的课外临时工。

(很抱歉,所有的工作都由求职者自己承担风险。)

“他们太过分了。”赫敏板着脸说,一把将启事揭了下来,弗雷德和乔治原来是把启事钉在一张布告上的,布告上写着第一次到霍格莫德村过周末的日期是在十月份。“我们得跟他们谈谈了,罗恩。”

罗恩显得十分惊慌。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级长!”赫敏说,这时他们三个从肖像洞口爬了出来,“得由我们来制止这样的事情!”

罗恩什么也没有说。哈利从他闷闷不乐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觉得要阻止弗雷德和乔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美差。

“对了,出什么事了,哈利?”赫敏接着问道,这时他们走下一道楼梯,楼梯旁边挂着一排老巫师的肖像,一个个都忙着互相说话,顾不上理睬他们,“你好像为什么事情很生气。”

“西莫认为哈利在神秘人的事情上说了谎话。”罗恩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便简明扼要地说道。

哈利以为赫敏会站在他一边做出愤怒的反应,可她只是叹了口气。

“是啊,拉文德也是这样想的。”赫敏愁眉苦脸地说。

“你一直在跟她愉快地聊天,讨论我到底是不是个谎话连篇、爱出风头的骗子,是吗?”哈利大声说。

“不是,”赫敏心平气和地说,“实际上,我叫她闭上她那张大肥嘴,不许再对你说三道四。哈利,真希望你不要再对我们横加指责,因为我和罗恩是和你站在一边的,除非你没有注意到。”

短暂的静默。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没关系,”赫敏端着架子说,接着又摇摇头,“你们不记得邓布利多在上学期结束的宴会上说的话了吗?”

哈利和罗恩傻乎乎地望着她,赫敏又叹了口气。

“关于神秘人的。邓布利多说他‘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只有表现出同样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

“你怎么能记住这样的话?”罗恩钦佩地望着她问道。

“我仔细听了,罗恩。”赫敏略微有些粗暴地说。

“我也听了呀,可是我还是说不出到底——”

“问题是,”赫敏很不客气地大声说,“这些才是邓布利多真正要说的话。神秘人回来才两个月,我们就已经开始自相争斗了。分院帽的警告也是同样的意思:团结一心——”

“哈利昨天晚上说得对,”罗恩反驳说,“如果这意味着我们要跟斯莱特林的人交朋友——可能性很小。”

“哎,我认为我们不能为学院之间的团结做出努力是非常遗憾的。”赫敏火气很冲地说。

他们来到大理石楼梯底下,拉文克劳的一群四年级学生正鱼贯穿过门厅。他们一看见哈利就赶紧凑成一堆,似乎唯恐哈利会对落在后面的人下毒手。

“是啊,我们确实应该努力跟那样的人交朋友。”哈利讽刺地说。

他们跟着拉文克劳的同学走进礼堂,一进门都不由自主地朝教工桌子望去。格拉普兰教授正跟天文学教师辛尼斯塔教授在聊天,海格又一次因为缺席而格外引人注意。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正好反映了哈利的情绪:灰蒙蒙的,一片愁云惨雾。

“邓布利多一句也没提那个姓格拉普兰的女人要在这儿待多久。”他说,这时他们正朝格兰芬多的桌子走去。

“也许……”赫敏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同时问道。

“噢……也许他不想让大家注意到海格不在这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大家注意,”罗恩轻声笑了起来,“我们怎么可能不注意呢?”

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梳着长辫子的黑肤色高个女孩大步走到哈利跟前。

“你好,安吉利娜。”

“你好,”她轻快地说,“暑假过得怎么样?”没等回答,她接着又说:“知道吗,我被选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长了。”

“太好了。”哈利说,咧嘴朝她笑着。他怀疑安吉利娜给球员们鼓劲时可能不像奥利弗·伍德那样啰里啰嗦,这倒是一件好事。

“啊,对了,奥利弗走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守门员。选拔将于星期五下午五点钟进行,我希望全体队员都能到场,行吗?这样我们可以看看那个新人能不能够跟大家很好地配合。”

“好的。”哈利说。

安吉利娜朝他笑了笑走了。

“我忘记伍德已经走了,”赫敏在罗恩身边坐下,把一盘面包拖到面前,淡淡地说,“我想那会给球队带来很大的影响吧?”

“我想也是,”哈利在对面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他是个出色的守门员……”

“不过,吸收一点新鲜血液也不坏呀,是不是?”罗恩说。

突然,嗖嗖嗖,咔啦咔啦咔啦,几百只猫头鹰从高处的窗口飞了进来。它们落到礼堂各处,把信件和包裹带给它们的主人,同时也把水珠洒在了吃早饭的人头上。显然,外面正在下着大雨。海德薇不见踪影,但哈利并不感到意外。给他写信的只有小天狼星,现在刚分别了二十四个小时,估计小天狼星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儿要告诉他。赫敏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把橘子汁挪到一边,给一只嘴里叼着一份湿漉漉的《预言家日报》的谷仓猫头鹰腾出地方。

“你怎么还订那玩意儿?”哈利气恼地说,又想起了西莫,这时赫敏把一个纳特放在猫头鹰脚上的小皮钱袋里,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我才不费那功夫……都是一堆垃圾。”

“最好了解一下敌人在说什么。”赫敏一本正经地说。她展开报纸,把自己挡在后面,一直到哈利和罗恩都吃完早饭了,才重新把脸露了出来。

“没有什么,”她简单地说,把报纸卷起来放在了盘子旁边,“没有说到你和邓布利多,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候,麦格教授顺着桌子挨个儿分发课程表。

“看看今天!”罗恩唉声叹气地说,“两节魔法史、两节魔药课、占卜课、两节黑魔法防御术课……宾斯、斯内普、特里劳尼,还有那个叫乌姆里奇的女人,都在这同一天里!我希望弗雷德和乔治加快速度,赶紧把那些速效逃课糖弄出来……”

“别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吧?”弗雷德说,他和乔治刚来,挤坐在哈利旁边,“霍格沃茨的级长总不会想要逃课吧?”

“看看我们今天有多倒霉。”罗恩发着牢骚,把他的课程表塞到了弗雷德鼻子底下,“我还从没有碰到过这么糟糕的星期一呢。”

“说得对呀,老弟,”弗雷德一边浏览课程表一边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点儿鼻血牛扎糖,很便宜的。”

“为什么便宜?”罗恩怀疑地说。

“因为鼻血会一直流个不停,最后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我们还没有研究出解药呢。”乔治说着开始吃一块熏鱼。

“谢谢啦,”罗恩闷闷不乐地说,一边把课程表装进了口袋,“我想我还是去上课吧。”

“说到你们的速效逃课糖,”赫敏严厉地瞪着弗雷德和乔治说,“你们不能在格兰芬多的布告栏上贴广告招聘试验者。”

“谁说的?”乔治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我说的,”赫敏说,“还有罗恩。”

“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罗恩赶紧说道。

赫敏气呼呼地瞪着他。弗雷德和乔治哧哧地笑。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改变腔调的,赫敏,”弗雷德说,一边往一块烤面饼上涂抹厚厚的黄油,“你们开始上五年级了,很快就会求着我们要逃课糖。”

“为什么上五年级就意味着我需要逃课糖呢?”赫敏问道。

“五年级是O.W.L.年。”乔治说。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们要没完没了地应付考试,是不是?它们会像一块砂轮在使劲打磨你们的鼻子,会把鼻尖的皮都磨破。”弗雷德幸灾乐祸地说。

“就为了O.W.L.,我们年级一半的同学都闹了点儿小毛病,”乔治兴高采烈地说,“哭鼻子抹泪啦,发脾气啦……帕翠霞·斯廷森动不动就晕倒……”

“肯尼思·托勒全身长满了疖子,你还记得吗?”弗雷德回忆道。

“那是因为你往他的睡衣里放了大泡粉。”乔治说。

“噢,对了,”弗雷德说着顽皮地笑了,“我忘记了……有时候真是很难记得清楚,是吧?”

“总之,五年级真是噩梦般的一年,”乔治说,“如果你们比较在乎考试成绩的话。还好,弗雷德和我总算精神头还不错。”

“是啊……你们后来,怎么说来着,每人通过了三门O.W.L.?”罗恩说。

“没错,”弗雷德漠不关心地说,“但我们觉得我们的前途是在学术成就之外。”

“我们严肃地讨论过是不是还要回来上七年级,”乔治眉飞色舞地说,“既然我们已经有了——”

他看到哈利警告的目光,赶紧刹住口,哈利知道乔治就要说到他送给他们的那笔三强争霸赛的奖金了。

“——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O.W.L.证书,”乔治赶紧改口道,“我是说,难道我们真的需要N.E.W.T.证书吗?但是我们想妈妈肯定不会让我们提早离开学校的,现在珀西又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妈妈就更不会同意了。”

“不过我们不会浪费在这里的最后一年,”弗雷德说,一边留恋地环顾着礼堂,“我们要利用这一年时间做一些市场研究,弄清霍格沃茨的普通学生到底希望从笑话店里买到什么,认真鉴定我们的研究成果,然后生产出满足需要的产品。”

“可是你们从哪儿去弄开办笑话店的本钱呢?”赫敏怀疑地问,“你们需要所有的配料和原料——我想,还有场地……”

哈利没有看双胞胎,他感到脸上发烧,便故意把勺子掉在地上,然后俯身去捡。他听见弗雷德在他头顶上说:“别问我们,我们不会编谎话骗你,赫敏。走吧,乔治,我们如果去得早,还能在草药课前卖掉几只伸缩耳呢。”

哈利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正好看见弗雷德和乔治走开的背影,每人手里拿着一摞面包。

“那是什么意思?”赫敏说,看看哈利,又看看罗恩,“‘别问我们……’莫非他们已经弄到了一些开办笑话店所需要的金子?”

“其实,我也一直在纳闷这件事呢。”罗恩紧锁着眉头说,“他们今年暑假给我买了一套新礼服长袍,我真不明白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钱……”

哈利认为必须赶紧转移话题,离开这片危险的水域。

“你们说,这个学年真的很够呛吗?因为那些考试?”

“噢,是的,”罗恩说,“那是肯定的,是吧?O.W.L.确实非常重要,影响到以后可以申请什么工作等等。这个学年的下学期我们还会得到求职方面的建议,比尔告诉我的。这样明年我们就可以挑选自己需要的N.E.W.T.科目了。”

“你知道你从霍格沃茨毕业后想做什么吗?”哈利问他们俩,这时他们已经离开礼堂,朝魔法史课的教室走去。

“还没想好,”罗恩慢吞吞地说,“除非……嗯……”

他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什么?”哈利催促道。

“嗯,当一个傲罗倒是蛮酷的。”罗恩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

“是啊。”哈利热情高涨地说。

“可是他们差不多都是精英,”罗恩说,“你必须非常出色才行呢。你呢,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做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当一个傲罗就很有价值!”哈利说。

“是的,但是有价值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赫敏若有所思地说,“我是说,如果我能进一步推动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哈利和罗恩都小心地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魔法史被公认为是巫师界设计的最枯燥的一门课程。他们的幽灵老师宾斯先生说起话来呼哧带喘,拖腔拖调,几乎肯定能在十分钟内使人昏昏欲睡;如果天气炎热,五分钟就够了。他上课的形式一成不变,总是滔滔不绝地照本宣科,而他们就在底下做笔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睡眼矇眬地发愣。哈利和罗恩的这门功课一直勉强能够及格,多亏了在考试前照抄赫敏的笔记。似乎只有赫敏一个人能够抵挡住宾斯声音的催眠力量。

今天,他们忍受着宾斯教授拖着腔调地讲述巨人战争的话题,足足忍受了一个半小时。哈利刚听了十分钟,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如果换了另外一位老师,这个题目大概会比较引人入胜。接着他的大脑就走神了,在剩下来的一小时二十分钟里,他和罗恩一直在他羊皮纸的一角玩刽子手的游戏,赫敏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他们。

“如果我今年不把笔记借给你们,会怎么样呢?”他们离开教室出去休息时(宾斯教授穿过黑板飘走了),赫敏冷冷地问他们。

“我们的魔法史O.W.L.就会不及格。”罗恩说,“如果你想受到良心的责备,赫敏……”

“哼,那是你们活该,”她厉声反驳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讲课,对吗?”

“我们努力来着,”罗恩说,“我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大脑,你那样的记性、那样好的注意力——你就是比我们聪明嘛——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不好?”

“哼,别给我灌这些迷魂汤。”赫敏说,但她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领头来到外面湿乎乎的院子里。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因此,三三两两挤在院子里的人们看上去轮廓有点儿模糊。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一个不断滴水的阳台下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竖起长袍的领子抵挡九月的寒风,一边谈论着在本学年的第一节魔药课上,斯内普会给他们布置什么作业。他们一致同意那大概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为的是在两个月的假期后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就在这时,有人绕过拐角朝他们走来。

“你好,哈利!”

是秋·张,更稀罕的是,她这次又是一个人。这真是不同寻常,秋几乎总是被一大帮叽叽咕咕的女生包围着。哈利还记得他曾经有过的痛苦:他千方百计地想在她独自一人时碰到她,好邀请她参加圣诞舞会。

“你好。”哈利说,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这次至少你身上没沾着臭汁,他对自己说。秋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看来,你把那玩意儿清除干净了?”

“是啊。”哈利说,竭力想露出点笑容,似乎他们上一次见面不是尴尬的,而是挺好玩的,“那么,你……嗯……暑假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该这么问——塞德里克曾是秋的男朋友,他的死一定影响了她在暑假里的心情,就像哈利自己也没有过好暑假一样。秋的脸上似乎微微紧了紧,但她说:“噢,挺好的,你知道……”

“那是龙卷风队的徽章吗?”罗恩突然指着秋的长袍前襟问道,那里别着一枚天蓝色的徽章,上面有两个鲜艳醒目的金色字母“T”[12],“你该不是支持他们吧?”

“我确实支持他们。”秋说。

“你是一直就支持他们呢,还是从他们开始赢得俱乐部联合会杯后才支持他们的?”罗恩问,用的是一种在哈利看来没有必要的指责口气。

“我从六岁起就支持他们了,”秋冷冷地说,“好吧……再见,哈利。”

她走开了。赫敏等到秋走到院子中间,便回过头来责骂罗恩。

“你太不懂事了!”

“什么?我不过问她是不是——”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想跟哈利单独谈谈吗?”

“那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谈嘛,我又没有拦着她——”

“你凭什么对她支持的魁地奇球队横加指责?”

“指责?我没有指责她,我只是——”

“谁在乎她支持不支持龙卷风队?”

“哦,得啦,你看见戴着那些徽章的人,一半都是上个赛季刚买的——”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球迷,他们只是跟风,赶浪头——”

“上课铃响了。”哈利无精打采地说,罗恩和赫敏吵得太厉害了,没有听见铃声。他们在走向斯内普地下教室的一路上还在吵个不停。这使哈利有足够的时间想道,他身边有纳威和罗恩这两个人,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运气在不离开自己国家的情况下,跟秋说上两分钟令他回味无穷的话。

当他们排在斯内普教室门外的队伍里时,他又想道,她是主动来跟我说话的,难道不是吗?她曾经是塞德里克的女朋友,本来是很有理由恨他的,因为他活着走出了三强争霸赛的迷宫,而塞德里克却死了,然而她却用十分友好的态度跟他说话,似乎她并不认为他头脑不正常,谎话连篇,或对塞德里克的死负有某种可怕的责任……是的,她确实是主动来跟他说话,而且是两天里的第二次了……想到这里,哈利的情绪欢悦起来,就连地下教室的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吱嘎嘎的阴森声音,也没有刺破那似乎在他内心深处膨胀起来的小小的希望泡泡。他跟在罗恩和赫敏后面走进教室,又跟着他们走向他们惯常坐的那张位于后排的桌子,假装没有听见他们俩发出的气呼呼的拌嘴声。

“安静。”斯内普冷冷地说,反手关上了教室的门。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命令大家安静,全班同学一听见门关上了,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小动作都停止了。一般来说,只要斯内普一出现,就足够让整个班级沉寂下来。

“在我们今天开始上课前,”斯内普快步走向讲台,严厉地望着他们大家说道,“我认为需要提醒你们一下,明年六月你们就要参加一项重要的考试了,那时你们将证明自己学到了多少魔药配制和使用方面的知识。尽管这个班上有几个人确实智力很迟钝,但我希望你们在O.W.L.考试中都能够勉强‘及格’,不然我会……很生气。”

他的目光这次落在了纳威脸上,纳威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然啦,过了这一年,你们中间的许多人就不能再上我的课了,”斯内普继续说道,“我只挑选最优秀的学生进入我的N.E.W.T.魔药班,这就是说,我们跟有些人将不得不说再见了。”

他微微噘起了嘴,目光落在哈利脸上。哈利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一想到过了五年级,他就可以放弃魔药课了,不由得感到一种恶狠狠的快意。

“但是在那愉快的告别时刻到来之前,我们还需要再坚持一年。”斯内普轻声细语地说,“因此,不管你们是否打算参加N.E.W.T.考试,我都建议你们大家集中精力学好功课,达到我要求我的O.W.L.学生们达到的较高的及格水平。”

“今天,我们要配制一种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中经常出现的药剂:缓和剂,它能平息和舒缓烦躁焦虑的情绪。注意:如果放配料的时候马马虎虎,就会使服药者陷入一种死沉的,有时甚至是不可逆转的昏睡,所以你们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行为。”在哈利的左边,赫敏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脸上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表情。“配料和配制方法——”斯内普一挥魔杖,“——在黑板上——”(黑板上果然出现了)“——你们所需要的一切——”他又一挥魔杖,“——在储藏柜里——”(他所说的那个储藏柜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你们有一个半小时……开始吧。”

正像哈利、罗恩和赫敏所猜测的,斯内普布置他们配制的这种药剂是最难、最费手脚的一种。必须按照严格的顺序和分量将配料加进坩埚;必须将混合剂搅拌到规定的次数,不能多也不能少,先是顺时针,然后是逆时针;坩埚沸腾时火苗的温度必须降至某个特定的标准,不能高也不能低,并保持一段特定的时间,然后才能加入最后一种配料。

“你们的药剂现在应该冒出一股淡淡的、银白色的蒸气。”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斯内普说道。

哈利忙得大汗淋漓,绝望地抬头扫了一眼教室。他自己的坩埚冒出一团团深灰色的气体,罗恩的坩埚正喷溅着绿色的火花。西莫发了疯似的用魔杖尖去捅他坩埚下面的火苗,因为它们眼看就要熄灭了。赫敏的药剂倒是正冒出一股微微闪烁的银白色蒸气,当斯内普快步走过时,他鹰钩鼻上的眼睛低垂着看了看赫敏的坩埚,没有做任何评论,这就是说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是,在哈利的坩埚旁,斯内普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坩埚,脸上带着一种可怕的讥讽。

“波特,这是什么东西?”

教室前排的斯莱特林们都很感兴趣地抬起头来,他们最喜欢听斯内普挖苦哈利了。

“缓和剂。”哈利紧张地说。

“波特,告诉我,”斯内普轻声细语地说,“你认识字吗?”

德拉科·马尔福大声笑了起来。

“认识。”哈利说,手紧紧地攥住了魔杖。

“把操作说明的第三行念给我听听,波特。”

哈利眯眼望着黑板。现在地下教室里弥漫着各种颜色的蒸气,要看清黑板上的操作说明真不容易。

“‘加入月长石粉,逆时针搅拌三次,沸腾七分钟,再加入两滴嚏根草糖浆。’”

他的心往下一沉。他没有加嚏根草糖浆,他让药剂沸腾七分钟后,就直接执行第四条操作说明了。

“第三条里每一项你都做到了吗,波特?”

“没有。”哈利很小声地说。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没有,”哈利提高了声音说,“我忘记放嚏根草了。”

“我知道你忘记了,波特,这就意味着这一坩埚垃圾毫无用处。消失不见。”

哈利的药剂一下子消失了。他傻乎乎地站在一只空坩埚旁。

“凡是认真读了操作说明的同学,把你们的药剂样品装进一个大肚短颈瓶里,仔细标上自己的姓名,拿到我的讲台上接受检验。”斯内普说,“家庭作业:在羊皮纸上写十二英寸长的论文,论述月长石的特性及其在制药方面的用途,星期四交。”

哈利周围的同学都在往短颈瓶里装药剂,他把东西一样样收起来,心里气得不行。他的药剂并不比罗恩的差,罗恩的那一坩埚东西现在发出一股臭鸡蛋的气味;也不比纳威的差,纳威的药剂变得硬邦邦的,像刚刚搅拌好的水泥,他这会儿不得不使劲把它从坩埚里抠出来。然而偏偏是他,哈利,今天的作业得了零分。他把魔杖放回书包,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望着其他同学一个个拿着装满药剂、盖上软木塞的短颈瓶,走向斯内普的讲台。过了很长时间,下课铃终于响了,哈利第一个冲出地下教室。他已经开始吃午饭了,罗恩和赫敏才来到礼堂。天花板比上午的时候变得更昏暗阴沉了,雨点啪啪地打着高处的窗户。

“那真是很不公平,”赫敏安慰他道,她坐在哈利身边,给自己拿了一块肉馅土豆泥馅饼,“你的药剂远不像高尔的那么糟糕,当他往瓶子里装的时候,那堆东西突然四下迸溅,把他的袍子都烧着了。”

“是啊,这也难怪,”哈利说,气呼呼地瞪着面前的盘子,“斯内普什么时候公平地对待过我啊?”

赫敏和罗恩谁也没有回答。三个人心里都清楚,斯内普和哈利之间的敌意,从哈利踏进霍格沃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还以为他今年会有点儿好转呢,”赫敏用失望的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知道的……”她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他们两边都空着六七个座位,也没有人从桌子旁走过,“……现在他加入了凤凰社,还有所有的一切。”

“毒蘑菇是不会改变它们的斑点的,”罗恩一针见血地说,“反正,我一直认为邓布利多真是疯了,居然相信斯内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真的不再为神秘人工作了呢?”

“我认为邓布利多大概得到了足够的证据,尽管他没有拿给你看,罗恩。”赫敏毫不客气地说。

“哦,闭嘴吧,你们两个。”罗恩张嘴正要反驳,哈利烦躁地说。赫敏和罗恩都怔住了,显得又生气又委屈。“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哈利说,“总是没完没了地斗来斗去,都快把我逼疯了。”说完,他扔下自己的土豆泥肉馅饼,把书包甩上肩头,扬长而去,留下两人坐在那里直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