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说要帮他?他真的说要帮他?”

“如果你再问一遍,”哈利说,“我就把这甘蓝塞到——”

“我只是核实一下!”罗恩说。他们站在陋居的厨房水池前,为韦斯莱夫人削一堆小山似的球芽甘蓝。雪花在他们前面的窗户外飘飘荡荡地飞舞。

“是,斯内普说要帮他!”哈利说,“他说答应过马尔福的妈妈要保护他,而且他还立过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什么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罗恩目瞪口呆,“不,他不可能……你确定?”

“是啊,我确定。”哈利说,“但是这意味着什么呢?”

“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不能违背的……”

“这个我也估计出来了,很有趣。那么,要是违背了会怎么样呢?”

“死。”罗恩简单地说,“我五岁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想让我立一个,我差点儿就立了,已经跟弗雷德握手什么的,被爸爸发现了,他气疯了,”罗恩眼里闪动着回忆的光芒,“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像妈妈那样发火。弗雷德说他左半拉屁股从此不一样了。”

“好了,先不说弗雷德的左半拉屁股——”

“说什么哪?”弗雷德的声音说,双胞胎兄弟走进了厨房。

“啊,乔治,看看,他们在用小刀呢。上帝保佑他们。”

“我还有两个月多一点儿就十七岁了,”罗恩暴躁地说,“到时候就能用魔法了!”

“但在此之前,”乔治说着坐到厨房的桌前,把脚跷到了桌上,“我们可以欣赏欣赏你示范怎样正确使用——哎哟。”

“都是你搞的!”罗恩恼火地说,一边吮着割破的拇指,“你等着,我满了十七岁——”

“我相信你会用迄今没人想到的魔法把我们镇住。”弗雷德打着哈欠说。

“说到迄今没人想到的魔法,罗恩,”乔治说,“我们听金妮说,你和一个小姑娘有情况,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那小姑娘叫拉文德·布朗。这是怎么回事?”

罗恩有点脸红,转身削起了甘蓝,但似乎并没有不高兴。

“别多管闲事。”

“好刺人的回答,”弗雷德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想知道的是……怎么会呢?”

“什么意思?”

“那女孩是不是出了车祸什么的?”

“什么?”

“她怎么会这样大面积脑损伤啊?小心!”

韦斯莱夫人走进来时,刚好看到罗恩把削甘蓝的小刀向弗雷德掷了过去。弗雷德懒洋洋地一挥魔杖,把小刀变成了一架纸飞机。

“罗恩!”她勃然大怒,“别让我再看见你扔刀子!”

“我不会,”罗恩说着,回身转向甘蓝山时,小声加了一句:“——让你看见的。”

“弗雷德,乔治,对不起,莱姆斯今天晚上来,比尔只能跟你们两个挤一挤了!”

“没问题。”乔治说。

“查理不回来,所以哈利和罗恩正好住阁楼,如果芙蓉跟金妮住——”

“——那金妮的圣诞节就——”弗雷德嘟囔道。

“——每个人应该都挺舒服,至少都有张床。”韦斯莱夫人的语气有些烦躁。

“珀西那张丑脸肯定不会出现吧?”弗雷德问。

韦斯莱夫人转过身去,然后答道:

“不会,我想他忙吧,在部里。”

“或者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货,”韦斯莱夫人离开厨房时弗雷德说,“二者必居其一。我们走吧,乔治。”

“你们干什么去?”罗恩问,“不能帮我们削甘蓝吗?你们可以用一下魔杖,我们就解放了。”

“我想不能,”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非常磨炼性格的,学习不用魔法削甘蓝,能让你体会到麻瓜和哑炮是多么不容易——”

“——如果你想要人帮忙,罗恩,”乔治接着说,一边把纸飞机掷回给他,“就不会朝他们扔刀子。一点儿忠告。我们到村里去,那儿的纸店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觉得我的纸牌戏法神奇极了,几乎像真正的魔法……”

“饭桶,”罗恩阴沉地说,看着弗雷德和乔治从落满积雪的院子里走了出去,“只要花他们十秒钟,我们俩就也能去了。”

“我不行,”哈利说,“我向邓布利多保证过在这儿不会跑出去。”

“哦,对了。”罗恩又削了几个甘蓝,然后说,“你要把斯内普和马尔福的对话告诉邓布利多吗?”

“嗯,我要告诉所有能制止他们的人,邓布利多是第一位。我也许还要跟你爸爸谈谈。”

“可惜你没听到马尔福到底在干什么。”

“我没法听到,是不是?这是关键的地方,他都不肯告诉斯内普。”

沉默了一会儿,罗恩说:“当然,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爸爸、邓布利多和所有的人,他们会说斯内普不是真的想帮助马尔福,他只是为了探出马尔福在干什么。”

“他们没听到他的口气,”哈利断然说道,“没人能演得那么像,即使是斯内普。”

“是啊……我只是说说。”罗恩说。

哈利转身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你相信我吧?”

“我相信!”罗恩忙说,“真的,我相信!可是他们都相信斯内普是凤凰社的,对不对?”

哈利没说话,他已经想到这将是他的新证据最可能遭到的反驳。他甚至都能听见赫敏在说:

“显然,哈利,他是在假装帮忙,骗马尔福对他说实话……”

但这只是想象,因为他还没找到机会跟赫敏说他听到的事情。他回去之前她就从斯拉格霍恩的晚会上消失了,至少气愤的麦克拉根是这么说的。等他回到公共休息室,她已经睡觉去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罗恩出发到陋居来了,只来得及说了句祝她圣诞快乐,并说放假回来后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但他不太确定赫敏有没有听见,罗恩和拉文德正在他的后面用不说话的方式进行着告别。

但是,就连赫敏也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马尔福肯定在干着什么勾当,并且斯内普是知道的。所以哈利觉得有充分理由说“我告诉过你”,这句话他已经跟罗恩说了好几遍。

哈利没找到机会跟韦斯莱先生谈,他每天都在部里工作到很晚,直到圣诞节前夕。韦斯莱一家和客人们坐在客厅里,金妮把这间屋子装饰得五彩缤纷,花团锦簇,简直像发生过一场纸拉花的爆炸。只有弗雷德、乔治、哈利和罗恩知道圣诞树顶上的小天使其实是一个花园小地精。弗雷德在拔圣诞晚餐用的胡萝卜时被这个小地精咬了脚脖子,于是它被施了昏迷咒,涂成了金色,塞进了一件小芭蕾舞裙,背上粘了对小翅膀,在树顶上对他们怒目而视。这是哈利见过的最丑的天使,长着土豆似的大秃脑袋,脚上还有毛。

他们都得听韦斯莱夫人最喜欢的歌手塞蒂娜·沃贝克的圣诞广播,她的歌声从木头的大收音机中婉转流出。芙蓉似乎觉得塞蒂娜非常乏味,她在角落里大声说着话,韦斯莱夫人皱着眉头不停地用魔杖调整音量开关,使塞蒂娜唱得越来越响。在一首爵士味特别浓的曲子《一锅火热的爱》的掩护下,弗雷德、乔治跟金妮玩起了噼啪爆炸牌。罗恩的眼睛老是偷瞟比尔和芙蓉,好像想学点儿什么技巧。卢平显得特别憔悴,他坐在壁炉边,盯着炉火深处,仿佛听不见塞蒂娜的声音。

哦,来搅搅我的这锅汤,

如果你做得很恰当,

我会熬出火热的爱,

陪伴你今夜暖洋洋。

“我们十八岁时跟着这音乐跳过舞!”韦斯莱夫人用手里织的毛线擦了擦眼睛,“你还记得吗,亚瑟?”

“唔?”剥着小蜜橘打起了瞌睡的韦斯莱先生说,“哦,是啊……多棒的曲子……”

他努力坐直了一点儿,扭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哈利。

“对不起啊,”他把脑袋朝收音机那边一摆,塞蒂娜已经唱起了叠句,“就快完了。”

“没事的。”哈利咧嘴一笑,说道,“部里忙吗?”

“非常忙,要是有进展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个月逮捕的三个人里,我怀疑没有一个是真正的食死徒——不过别说出去,哈利。”他马上加了一句,看上去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们不会还关着桑帕克吧?”哈利问。

“恐怕还关着,我知道邓布利多曾想为桑帕克直接向斯克林杰上诉……所有跟他谈过话的人都认为他像这小蜜橘一样不可能是食死徒……可是上面想显得有进展,‘逮捕三人’听起来比‘误捕三人,后释放’好听多了……不过,这都是高度机密。”

“我不会说的。”哈利说。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切入他想讲的话题。当他整理思绪时,塞蒂娜已开始唱一首《你用魔法钩走了我的心》。

“韦斯莱先生,你还记得我去学校之前在车站告诉你的事吗?”

“我查过了,哈利。”韦斯莱先生马上说,“我去搜查了马尔福的家,没发现不该有的东西,无论是碎的还是整的。”

“嗯,我知道,我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你去搜查了……可这次不一样……更加……”

他对韦斯莱先生讲了马尔福与斯内普的密谈。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看到卢平的脑袋稍稍偏向了他们,聆听着每一句话。他说完后一片沉默,只听到塞蒂娜的低吟:

哦,我可怜的心,它去了哪里?

它离开了我,被魔法钩去……

“你有没有想过,哈利,”韦斯莱先生说,“斯内普只是假装——”

“假装要帮忙,以便发现马尔福在干什么?”哈利立刻说,“是啊,我想你会这么说的,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呢?”

“这不是我们的事。”卢平出人意料地说。他现在背对着炉火,隔着韦斯莱先生面对着哈利。“是邓布利多的事。邓布利多信任西弗勒斯,对我们来说这应该就够了。”

“可是,”哈利说,“假如——假如邓布利多看错了斯内普——”

“有人这么说过,许多次了。说到底是你相不相信邓布利多的判断。我相信,所以,我信任西弗勒斯。”

“可是邓布利多也会犯错,”哈利争辩道,“他自己说过。你——”

他盯着卢平的眼睛。

“——你真喜欢斯内普?”

“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西弗勒斯。”卢平答道,见哈利显出怀疑的表情,他又说,“哈利,我说的是真话。也许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知心好友;在詹姆、小天狼星和西弗勒斯之间的那些事情以后,积怨太多。但我不会忘记我在霍格沃茨任教的那年,斯内普每个月帮我配狼毒药剂,配得非常好,使我在满月时不用像过去那么痛苦。”

“可是他‘无意中’走漏了你是狼人的消息,结果你只好离开!”哈利愤然道。

卢平耸了耸肩膀。

“这件事总会泄漏的。我们都知道他想要我的职位,但他只要在药里做点手脚,就可以把我害得更惨。他让我保持健康,我应该感激。”

“也许有邓布利多监视,他不敢在药里下手?”

“你是决心要恨他,哈利,”卢平无力地一笑,“我理解,詹姆是你父亲,小天狼星是你教父,你继承了一种成见。你当然可以把你对亚瑟和我说的话告诉邓布利多,但别指望他跟你看法一致,甚至别指望他会吃惊。也许西弗勒斯是奉了邓布利多的命令去问德拉科的。”

……而今你已把它撕破

请把我的心还给我!

塞蒂娜以一个长长的高音结束了她的演唱,收音机里传出响亮的掌声,韦斯莱夫人也兴奋地鼓着掌。

“完了?”芙蓉大声说,“谢天谢地,好难听——”

“睡觉前喝点饮料怎么样?”韦斯莱先生跳起来高声问道,“谁要蛋酒?”

“你最近在干什么?”哈利问卢平,韦斯莱先生跑去拿蛋酒,其他人都舒展着身体,聊起了天。

“哦,我在地下工作,”卢平说,“几乎真是地下。所以我没能写信,哈利,寄信给你会暴露的。”

“你说什么?”

“我生活在我的人当中,我的同类。”卢平说,“狼人,”他见哈利有些不解,又补充道,“他们几乎全都是伏地魔一边的。邓布利多需要一个间谍,我正好是……现成的。”

听起来他有点像发牢骚,可能自己也察觉了,便又笑得更热情了一些,说道:“我不是抱怨,这是必要的工作,谁能比我更胜任这份工作呢?只不过,取得他们信任很难。我带着曾经在巫师中生活过的明显印记,而他们向来避开正常的社会,生活在边缘地带,偷东西吃——有时杀人。”

“他们怎么会喜欢伏地魔呢?”

“大概觉得在他的统治下,他们会过得更好。跟格雷伯克辩论是一件很困难……”

“格雷伯克是谁?”

“你没听说过他吗?”卢平的双手在膝上痉挛地握紧了。“芬里尔·格雷伯克或许是当今世上最凶残的狼人。他以咬伤和传染尽可能多的人为己任,想造出大批狼人来打败巫师。伏地魔允诺给他一些猎物作为酬劳。格雷伯克专攻小孩……他说趁小时候咬,然后把他们从父母身边带走,培养他们仇恨巫师。伏地魔威胁要把格雷伯克放出去咬人家的小孩,这威胁通常很有效。”

卢平停了一会儿,又说:“是格雷伯克咬的我。”

“什么?”哈利吃了一惊,“你是说在——在你小时候?”

“对。我父亲冒犯了他。我有很长时间一直不知道袭击我的狼人是谁。我甚至怜悯他,以为他是控制不住,那时我已经知道一个人变成狼是什么滋味。但格雷伯克并不是那样,满月时他靠近猎物,确保袭击得手。他完全是有预谋的。他就是伏地魔用来召集狼人的人。格雷伯克坚持认为我们狼人应该吸血,应该对正常人进行报复,我不敢说我那种理智的辩论对他有多少效果。”

“可你是正常的!”哈利激烈地说,“你只是有一个——一个问题——”

卢平笑了起来。

“有时你让我想起了詹姆的很多事。他当着人就说这是我的‘毛茸茸的小问题’。许多人以为我养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

他从韦斯莱先生手里接过一杯蛋酒,道了一声谢,看上去稍稍快活了一些。哈利听卢平提到他父亲,感到一阵激动,想起了有件事一直想要问卢平。

“你听说过有个叫混血王子的人吗?”

“混血什么?”

“王子。”哈利密切注视着他有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巫师没有王子。”卢平微笑着说道,“你想用这个称号吗?我以为‘救世之星’已经够了。”

“这跟我无关!”哈利抗议道,“混血王子是以前在霍格沃茨待过的人。我拿了他使用过的魔药课本。他在上面写满了咒语,他发明的咒语。有一个是倒挂金钟——”

“哦,这个咒语在我上霍格沃茨的时候很流行。”卢平怀旧地说,“我五年级的时候有几个月,经常有人被提着脚脖子倒吊在空中,没法动弹。”

“我爸爸用过它。”哈利说,“我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他对斯内普用过。”

他想用不经意的口气,好像只是随口提到,但不知是否取得了这种效果。卢平的笑容里包含着太多的理解。

“是啊,”他说,“但不只他一个人用过。我说过,它非常流行……你知道这些咒语都是一阵一阵的……”

“可听起来像是在你上学的那个时候发明的。”哈利坚持道。

“不一定。咒语和其他东西一样,都有流行和不流行的时候。”他注视着哈利的面孔,然后平静地说,“詹姆是纯血统,哈利,我向你保证,他从来没让我们叫过他‘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