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走回城堡时,哈利能感觉到福灵剂的效力在渐渐消失。大门还没锁,但在四楼他碰到了皮皮鬼,急忙钻进旁边一条近道,才没被发现。走到胖夫人肖像前他扯下隐形衣时,发现她的情绪对他非常不利,但他并不觉得意外。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非常抱歉——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出去——”

“半夜里改了口令,你只能睡走廊了。”

“开玩笑!”哈利说,“为什么要半夜改口令?”

“就是这样的,”胖夫人说,“你要是有气跟校长说去,是他让加强保安措施的。”

“好啊,”哈利看看坚硬的地面,怨恨地说,“真是妙极了。对,如果邓布利多在的话,我是要去跟他说说,因为是他要我——”

“他在,”哈利身后一个声音说,“邓布利多教授一小时前就回学校了。”

差点没头的尼克朝哈利飘了过来,脑袋依旧在皱领上摇摇晃晃。

“我听血人巴罗说的,他看到了。巴罗说邓布利多看上去心情很好,就是有点累,那是当然的。”

“他在哪儿?”哈利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哦,在天文塔上哼哼唧唧,丁零当啷。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

“不是血人巴罗,我问的是邓布利多!”

“哦——在他办公室,”尼克说,“据巴罗说,他睡觉前还有点事要办——”

“是,没错,”一想到可以告诉邓布利多他搞到了记忆,哈利满心兴奋,掉头就跑。胖夫人在后面叫了起来。

“回来!我骗你的!我是生气你把我吵醒了!口令还是‘绦虫’!”

但哈利已经跑远了,几分钟后,他已在对邓布利多的石头怪兽说“太妃手指饼”了。怪兽跳到一旁,让哈利走上了螺旋形楼梯。

“进来。”哈利敲门后听到邓布利多说,声音似乎疲惫不堪。

哈利推开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但窗外换成了缀满星斗的黑色夜空。

“啊呀,哈利,”邓布利多惊讶地说,“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先生——我搞到了,我搞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记忆。”

哈利掏出小玻璃瓶给邓布利多看。校长似乎愣了片刻,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

“哈利,这是激动人心的消息!真是太棒了!我知道你能办到!”

他显然完全忘记了已是深夜,急忙从桌后出来,用那只好手接过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大步走到摆着冥想盆的柜子前。

“现在,”邓布利多把石盆搁在桌上,把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现在,我们终于要看到了。哈利,快……”

哈利顺从地俯身到冥想盆上,感到双脚离开了地面……他再次在黑暗中坠落,掉到多年前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里。

还是那年轻得多的斯拉格霍恩,一头浓密光泽的草黄色头发,姜黄色的小胡子,坐在一把舒适的带翼扶手椅上,脚搁在天鹅绒大坐垫上,一手端着一小杯葡萄酒,另一只手在一盒菠萝蜜饯里挑拣着。六七个十多岁的男孩围坐在斯拉格霍恩旁边,其中有汤姆·里德尔。马沃罗的黑宝石金戒指在里德尔的手上闪烁着。

邓布利多落到哈利身边时,里德尔正问:“先生,梅乐思教授要退休了吗?”

“汤姆,汤姆,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斯拉格霍恩责备地对他摇着一根粘满糖霜的手指,但又眨眨眼睛。“我不得不说,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孩子。你比一半的教员知道得都多。”

里德尔微微一笑,其他男孩也笑起来,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你这个鬼灵精,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又会小心讨好重要的人——顺便谢谢你的菠萝,你猜中了,这是我最喜欢的——”

几个男孩窃笑起来。

“——我相信你二十年内就会升为魔法部长。也许只要十五年,如果你经常给我送菠萝蜜饯的话。我在部里有很硬的关系。”

其他男孩又笑起来,汤姆·里德尔只是微露笑容。哈利注意到在这些男孩中他绝不是年龄最大的,但他们似乎都把他看作领袖。

“我不知道政界是否适合我,先生,”笑声渐止后汤姆·里德尔说,“首先我没有背景。”

旁边两个男孩相视而笑。哈利相信他们是想到了一个私下流传的笑话,无疑是他们知道的或是猜测的,与他们头儿的显赫祖先有关。

“什么话,”斯拉格霍恩爽朗地说,“你那样的才能,一定出自体面的巫师世家,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你前途无量,汤姆,我还从来没看错过一个学生。”

斯拉格霍恩书桌上的金色小钟打了十一点。

“老天,已经到时间了?该走啦,孩子们,不然我们就麻烦了。莱斯特兰奇,明天交论文,不然就关禁闭。你也一样,埃弗里。”

男孩们鱼贯而出。斯拉格霍恩从椅子上爬起来,把空杯子拿到桌前。身后的动静使他回过头来,里德尔还站在那儿。

“快点儿,汤姆,你不想被人抓到熄灯时间还在外面吧,你是级长……”

“先生,我想问你点事。”

“那就快问,孩子,快问……”

“先生,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魂器。”

斯拉格霍恩瞪着他,胖手指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杯脚。

“黑魔法防御术的课题,是吗?”

但哈利看得出斯拉格霍恩明知这不是学校的功课。

“不是,先生,我在书上看到的,不大理解。”

“嗯……是啊……在霍格沃茨很难找到一本详细介绍魂器的书,汤姆。那是非常邪恶的东西,非常邪恶。”斯拉格霍恩说。

“但你显然很了解,先生?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巫师——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显然——我只知道如果有人能告诉我,那就是你——所以我就想问一问——”

恰到好处,哈利想,那种犹豫、不经意的语气,巧妙的恭维,一点儿都没有过火。哈利自己有过太多从不情愿的人嘴里套取信息的经历,不会认不出一个行家。他看得出里德尔非常非常想要这个信息,也许为这一刻已经筹划了好几个星期。

“嗯,”斯拉格霍恩说,他没看里德尔,而是玩弄着菠萝蜜饯盒子上的缎带,“当然,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不会有什么坏处,只是让你理解一下这个名词。魂器是指藏有一个人的部分灵魂的物体。”

“可我不大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先生。”里德尔说。

他的声音是小心控制的,但哈利能感到他的激动。

“就是说,你把你的灵魂分裂开,”斯拉格霍恩说,“将一部分藏在身体外的某个物体中。这样,即使你的身体遭到袭击或摧毁,你也死不了,因为还有一部分灵魂留在世间,未受损害。但是,当然,以这种形式存在……”

斯拉格霍恩的脸皱了起来,哈利想起他两年前听到的话。

“我被剥离了肉体,比幽灵还不如,比最卑微的游魂还不如……但我还活着。”

“……很少有人想那样,汤姆,少而又少。死去还痛快些。”

但里德尔的饥渴现在很明显,他表情贪婪,已经隐藏不住他的欲望。

“怎么分裂灵魂呢?”

“哦,”斯拉格霍恩不安地说,“你必须明白,灵魂应该保持完整无缺。分裂它是一种违逆,是反自然的。”

“可是怎么分裂呢?”

“通过邪恶的行为——最邪恶的行为,通过谋杀。杀人会使灵魂分裂,想要制造魂器的巫师则利用这种破坏:把分裂出的灵魂碎片封存——”

“封存?可是怎么——?”

“有一个咒语,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斯拉格霍恩像被蚊子叮烦的老象一样摇着脑袋,“我看上去像是试过的吗——我像杀人犯吗?”

“不,先生,当然不是,”里德尔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哪里,哪里,没有冒犯,”斯拉格霍恩粗声粗气地说,“对这些事情有些好奇是正常的……有才能的巫师总会被魔法的那一面所吸引……”

“是的,先生,”里德尔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仅仅出于好奇,我想问的是,一个魂器用处大吗?灵魂是不是只能分裂一次?多分几片是不是更好,能让你更强大?比如说,七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七个——?”

“我的老天爷啊,汤姆!”斯拉格霍恩叫道,“七个!想杀一个人还不够邪恶吗?无论如何……分裂灵魂已经够邪恶了……而分成七片……”

斯拉格霍恩现在显得非常不安了:他瞪着里德尔,好像以前没看清他,哈利看得出他在后悔参与了这场谈话。

“当然,”他小声说,“我们谈的这些都是假设,是不是?只是学术性的……”

“是的,先生,当然。”里德尔马上说。

“不过,汤姆……我所讲的——我们所讨论的这些,还是别说出去。人们知道我们聊过魂器是不会高兴的。这在霍格沃茨是禁止的,你知道……邓布利多尤其激烈……”

“我不会说出去的,先生。”里德尔说完就离开了。但哈利瞥见了他的面孔,上面充满了狂喜,像他刚发现自己是巫师时一样,那种喜悦没有令他的面庞更显英俊,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谢谢你,哈利,”邓布利多低声说,“我们走吧……”

哈利落回到办公室的地上,邓布利多已经坐在书桌后。哈利也坐了下来,等着邓布利多开口。

“我等这个证据已经有很久了,”邓布利多终于说,“它证实了我的推测,证明我是对的,也告诉我前面的道路还很长……”

哈利突然发现墙上肖像中的老校长们全都醒了,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一个红鼻子的肥胖巫师还拿出了助听器。

“哈利,”邓布利多说,“我相信你了解刚才那段对话的重要性。就在你这样的年龄,汤姆·里德尔正千方百计打听怎样能让他永远不死。”

“那么你认为他成功了,先生?”哈利问,“他做成了魂器?所以他袭击我之后没有死?他在某个地方藏有一个魂器?他的一小片灵魂是安全的?”

“一小片……或更多。”邓布利多说,“你听到了伏地魔的话:他特别想从斯拉格霍恩口中知道的是如果一个巫师制造多个魂器会怎么样,如果一个巫师为了逃避死亡而不惜多次杀人,多次分裂他的灵魂,存在多个单独储藏的魂器中,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书本能给他这个知识。据我所知——我想伏地魔也知道——没有一个巫师曾把他的灵魂分裂到两片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