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虽这么说,武宁不敢造次,依旧起身拿捏着在床上欠了欠头,算是行了礼。

四阿哥见她睡得鬓发蓬松,面色红润,并不像是病得厉害的样子,弯下腰又伸手摸了摸武宁额头,手心微凉,并不发热。便放下心来,一撩袍子下摆,坐在武宁床头,问武宁道:“怎么回事?”,一转头看见珠棋,便一抬下巴道:“你来说。”。

珠棋喜洋洋地抬眼瞥了一眼武宁,行了礼朗声清清楚楚道:“回四爷的话,主子方才还是好好的,突然便要呕,今日的膳食都是与往常一样,奴才亲手去膳房提的,想来不是膳食的缘故。”。

四阿哥听见那“呕”字,略微沉吟了一下,心思已经兜转过去,伸手让武宁躺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武宁被他摸得想笑,忍不住整个人向上缩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床头,四阿哥连忙按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喝道:“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珠棋倒是心疼,连忙上前来查看,在武宁头顶摸了又摸,仔细确认着没撞出包来,才放心,又拿了靠垫枕在床头软软地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太医便来了,只道是四阿哥身子小有不适,按部就班、恭恭敬敬地瞧过了四阿哥,留下了方子,说是并不大碍,只是辛辣的锅子吃多了,心火上浮,又道是睡浅起早,肝火亦是旺盛,让四阿哥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便是。

太医从四阿哥处出来,刚要离开,却被苏培盛送到了武宁那里,只说是武格格身子一直虚弱,顺带着请太医看看。

太医恍然大悟,知道这位才是正主儿,珠棋挑起床帐子,垫了水色杭绸小枕在武宁腕子下,太医仔细地号了右手的脉,沉吟片刻,又示意珠棋帮着换武宁的左手。

苏培盛躬身侯在外面,见小喜子晃晃悠悠一副惫懒样子,便兜手自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给了一巴掌。

小喜子“嗷”地叫了一嗓子,一回头见是苏培盛,脸上顿时堆出满面笑容,苏培盛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给我站好了!长点眼色罢!”,心道四阿哥年纪尚轻,目前府里唯一有孕的便是宋格格,可宋格格并不得宠,倒是这位武格格初入府时冷若冰霜,这些日子不知怎么转了性子,哄得四阿哥三天两头地跑来,若是此番得了孕,往后的形势只怕是要重布江山了。

小喜子被拍了脑袋,不敢吭声,苏培盛等着里面的消息,一时也不出声,外面屋里静寂无声。

清明提着两只鸟笼子自外面进来,苏培盛见那笼子中各是一只黄玉鸟,都是上佳的品种:毛顺,瞳黑,腿长,颜色鲜艳。因着冬日怕冷,用了厚厚的布料将这笼子围挡了一部分,只留下少少一面给着透光通风,饶是如此,那鸟儿仍旧蓬起了浑身的羽毛,恰似绒球儿一般,只留下长长一只尾巴在身后,好不可爱。

鸟笼子里的食料槽里是小米混着鸡蛋黄,又有些蔬菜,料理得细细碎碎。笼子底下铺着一层草窝,清理得干干净净,毫无异味。

这两只黄玉鸟儿恰似被屋子里气氛感染了一般,平日里最是莺啭不休,此刻却闭了嘴一声不发。

苏培盛低声赞道:“好乖巧的鸟儿。”。

清明给他行了礼,笑着正要接话,便听见里屋里太医语气和缓地发了话:“格格一切都安康,还请宽心。不过是有些伤食胃热,胃气上逆,有失和降,待得开个清热导滞的方子,服几帖药下去便好。”,又开了几帖药,珠棋见那药方中尽是些寻常的竹茹、法夏、川朴、茯苓。

太医被送走,苏培盛站在四阿哥面前覆命,眼睛只瞅着地上四阿哥的靴尖,从头到尾也没敢抬眼——武格格没孕,四爷空欢喜一场,只怕做下人的要成了出气筒。

他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小喜子没眼色地进来换茶,苏培盛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自己徒弟。

四阿哥脸上神色倒还好,坐在书桌后稳如泰山,只是隐隐地透出股失望。他挥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苏培盛如遇大赦,抬腿便往外走,还不忘先把小喜子拎了出去。

四阿哥这边书房里气氛压抑,福晋院子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福晋早得了消息,前来报告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一说,福晋脸色还没怎么样,朔雪和身边嬷嬷先沉不住气了。

虽然武格格复宠也不过是秋天开始的事,到现在不过三四个月,但是只要时机合适,上天眷顾,肚子争气……

“太医那边怎么说?”,福晋端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杯花茶,花茶是新泡的,茶盏烫手,她就这么端在手里,也没了知觉。

“似乎是没有。”。

听了这话,朔雪和嬷嬷先松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松弛下来,但随即又绷了起来——照着武格格目前受四爷宠爱的形势来看,纵然这一趟没有传出好消息,下一趟呢?

福晋低头瞧着手里的花茶,花茶是春天采的干花,这会子被热水泡开了,花瓣的丽色在水汽中蒸晕开,一瓣瓣舒展开, 别有一种舒展的美感。

福晋想,这是迟早的事。

是的,这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