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正院里灯火通明,一些近不了身的婢女太监们都被撵在外面,武宁一路走过去便见灯火通明,人影晃动。随着陈德诺进了院子,朔雪正守在门口,见武宁来了,连忙帮着打起了帘子,道:“奴才给武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武宁摆摆手让她起来了,被珠棋扶着进了屋子,这才见到庆儿跪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背后几个粗壮嬷嬷站在灯火下。

武宁收回眼光,走到四阿哥面前,正欲蹲身,四阿哥扶住她道:“不必了。”,又低声道:“你坐着,我自有分寸。”,武宁扶住腰,在一边花梨木雕花椅上坐下,抬眼望向福晋。福晋见她大腹便便,眼里目光先暗了几分,随即又转头对那庆儿道:“你们主子都来了,这下总该说实话了罢!”,便将方才那事简单对武宁说了。

庆儿抬头,用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过来,望见武宁被背后珠棋也正瞪着自己,她张嘴刚要分辨,边上厢房里人影一晃,安嬷嬷快步走了出来,一边俯身在福晋耳边说了什么,一边低头将自己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又轻轻拍了拍灰尘。

福晋点了点头,冷冷看着庆儿道:“好一个孝顺女儿,方才你说,月钱是给你爹治病用?”。

庆儿含着眼泪,不明所以地望着福晋,点了点头,又哽咽着道:“奴才所托的,只是前院的小太监,不是二阿哥身边的人,奴才是什么身份?纵然给奴才一千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福晋淡笑着道:“是不是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这事先放在一边。你也莫要急着表白,我且问你,你爹病况如何?”。

庆儿嘴唇微颤,欲要出声,泪珠儿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掩面哀声道:“奴才的爹身子一向虚弱,只怕……只怕……”。

福晋向后一仰,朗声道:“安嬷嬷。”。

安嬷嬷应了一声,上前对四阿哥道:“贝勒爷,奴才方才派人查过了,这庆儿的亲爹,上个月还在百榆坊欠了一笔赌债,银数五十两。”,说着将一本记录簿册送上四阿哥面前。

庆儿听见这话,立时呆住了,整个人忘记了哭泣,只将掩面的手慢慢地挪了下来,安嬷嬷笑道:“你且放心,你爹尚能起身去赌坊胡混,看来总不至于病得起不了床!”。

福晋冷冷道:“满嘴荒唐言!安嬷嬷,给我掌她的嘴,看她什么时候说出实情来!”。

安嬷嬷大声道:“是!”,上前卷起了袖子,毫不留情地一个耳光便抽了过去。五六个耳光下去后,庆儿嘴角立刻流出鲜血来,她忽然向前,抱住安嬷嬷的腰身,大声哭道:“贝勒爷!福晋!奴才是受人所托!奴才是受人所托!”。

福晋叫人停了,厉声道:“受何人所托?”。

庆儿抬头望向武宁身后,两道目光注视在珠棋身上,室内众人都随着她眼光望向珠棋。珠棋大惊,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指着庆儿道:“你别乱说!”,又转向四阿哥和福晋道:“贝勒爷!福晋!奴才一心伺候武格格,又是格格的贴身婢女,如何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

武宁伸手用力拽起她道:“不错!珠棋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那哈哈珠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珠棋又是什么年纪?简直不知所谓,无中生有,荒唐之至!”。

安嬷嬷一挑眉道:“格格金尊玉贵,自然不知下人们背后那些龌蹉勾当……”。

“安嬷嬷慎言!”,武宁一声喝止了她,安嬷嬷冷不防,吓了一跳,见武宁两道极犀利的目光射来,全不似平日里温柔模样。

“安嬷嬷也是府里的老嬷嬷了,本该老成持重不说,怎地却倚老卖老起来了?这些污言秽语也是能在主子们面前说的吗?”,武宁转向四阿哥道:“爷,珠棋是什么品性,这些年爷也是看到的。况且这庆儿虽是妾身院子里的人,也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堂中都进不了的。不过是一面之词,何足以信?”。

庆儿忽然委身在地,放声哭道:“珠棋姐姐!你先前说得好好的,你说平时没人会注意到我,只要帮你往前院里跑跑腿,传递了东西,你定然提拔庆儿去主子面前好好服侍!现下你怎能将庆儿一把推出来,撇清了干系!姐姐你好狠的心!”。

珠棋气得嘴唇都白了,哆嗦着只道:“我什么时候让你传递东西了?我什么时候应承提拔你去主子面前服侍了?你……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又气愤填胸,当下话音颤抖。

四阿哥伸手轻轻扶了额头,极疲惫倦怠地看了一眼福晋,平平地道:“这奴才递出去的,除了银钱还有别的物事么?”,边上陈德诺听闻此言,立即抱上一只黑色小匣子,道:“全在此处。”。

四阿哥接过那匣子,亲自打开,见其中只有一只小小帕子制成的简易钱袋,此外并无他物。他正要放回,脸上的神色却忽然僵住了,只是一言不发,直勾勾地望着那钱袋。

钱袋的绿色底纹上是清风弄竹的图案,虽绣得极精致,但仍能看出被拆补过的针眼,可见是绣了两遍,先前的那一遍针脚歪歪扭扭,甚是生疏。

福晋见四阿哥下颌肌肉微微隐现,却是有些害怕了,不由得出声叫了声:“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