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再会

更漏里的沙粒一滴一滴地朝下漏。

红纱灯笼又被人一寸一停地升上了屋顶,大堂里渐渐有了光亮,郎中提着药箱子,身上除夕年节时着的大红袄子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听说是着了刀伤,又叫长亭动了动右手,长亭至多能抬到胸口处,再高就疼得好似筋骨都遭人折弯了似的。

大夫再诊了诊脉,便挥毫开了两张方子。

“一张是喝的药,一张是敷的药,喝药每日三次,敷药嘛...只要姑娘觉着疼了就赶紧叫人敷上...”

白胡子郎中揪着胡须唱。

岳老三亲将人送到驿馆门口,手里头再拿了一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回来,递给满秀叫她将长亭扶到楼上去上药歇着,长亭摆摆手,“...还不晓得大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等大长公主回来了,看到我的伤口了,再敷药喝药。”

岳老三想了想,也是,今儿个晚上遭这么大一出罪,还不得先把可怜见儿的装完才能收回本啊。

“你还疼吗?”

蒙拓陡然开口出言,双手交叠握刀立于角落中。

这是第二遍问了。

长亭都能想到蒙拓后面的话会说什么,无非是“...既然疼,就去敷药,这是郎中说的,得听大夫的话儿...”,一个能说出“后会无期”的傻蛋,还能指望他说多高明的话来?

长亭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疼,疼的时候再敷药。”

蒙拓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埋头一默,隔了许久方才抬了抬头,“不疼也得敷,这话是郎中没说出来...”

蒙拓话音尚未落地,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马蹄“踢踏踢踏”十分急促的声音,再闻一声长音嘶鸣,长亭一颗心缓缓抬了起来,陡然想起什么扭头四下找寻,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她疼得脑子发晕,可岳老三还清醒着!

若岳老三也晕了,可真是要命了!

周通令可是瞅见过岳老三的样子的!

马蹄声停了,紧跟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娇!”

真定大长公主敛裙跨过门槛,庭院里一片狼藉,她甚至在马车上都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三两兵士一身血污地叩开了大筵的门,哆哆嗦嗦地话也讲不清楚,只说,“驿馆着了火,两位姑娘被困在里头了...”,她吓得有半刻喘不上来气儿,谁能料得到周通令这个蠢货当真下得了手啊!

她将出刺史府邸,便一眼望见东边烧起的冲天火光!

当即胆战心惊,恨不得将一只金簪刺进周通令的颈脖之中!

随后火急火燎赶回来,下马车却未闻里间有啼哭声,当下感激得腿软眼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定大长公主除却唱佛诵经,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诉说感恩了!

真定大长公主将一跨进大堂,却见长亭瘫在暖榻上,小姑娘脸色刷白。

“这是怎么了!?”真定大长公主厉声发问。

长亭手肘轻轻推了推小长宁。

小长宁当即嚎啕大哭,半跪半趴在长姐身侧,“阿姐为了帮阿宁挡刀...自己后背中了一刀...郎中将才来过了,写了几页的方子...祖母,阿宁好害怕...”长宁边哭边打了嗝儿,“刚才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就从街口燃起来...边起火,还边有人拿着刀来杀...杀我们...”

真定大长公主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