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妈妈一直提醒曾鲤,这世界上有三种职业的男人不能嫁:警察、老师、医生。

马依依知道这事的时候很惊讶,“为啥?这不都是丈母娘心中的好女婿人选吗?”

“我妈说警察职业不能顾家又危险,而老师永远有年轻女学生想入非非,一代又一代,这一届毕业了下一届又来,前仆后继的,医生嘛……”她想了想,“她对医生有偏见。”

“什么偏见?”

“她觉得每次去看病,只要不是急诊,医生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又冷淡,还有……”

“还有什么?”

曾鲤笑了下,“还有,她说医生写的字,她都不认识。”

马依依乐了。

曾鲤将脸埋下去,拨了拨眼皮下可乐杯里的吸管,笑容敛尽。其实还有别的原因的,只是她没说出口。

元旦后的第二个星期三,她跟主任请假去A大的附院复诊。

去年好几回相亲失败之后,曾妈妈将曾鲤全身从上到下的缺点总结归纳了一遍,得出一条结论:除了人太瘦,便是牙齿不整齐,影响面相。

曾鲤的上排牙中有两颗大板牙,用马依依的话来说,就是一笑起来就像只兔子,然后便是右边的虎牙,比两边突出一点,有点像被周围的牙齿邻居们集体后退一步,给出卖了。

小时候她就不爱笑,她一笑别人就盯着她嘴巴看,那种感觉别扭极了。

后来……后来有人说:“等你长大了,说不定笑起来会像王祖贤。”

曾鲤很少看电视和电影,根本不知道王祖贤是谁,所以当时也不知道那话是夸她还是损她。

最后,曾妈妈得出一个结论:要带她去整牙。

“妈,你见过我这把年纪还戴牙套的吗?丢死人了!”曾鲤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曾妈妈拉到了医院的走廊上。

曾妈妈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无言地点了点下巴,要女儿看一下那边。曾鲤顺着老妈的视线瞧了过去,看到对面走廊的墙壁上贴了几幅整牙知识的宣传画,其中一幅就是一位白人老太太戴着牙套的模样。

“……”

事实胜于雄辩,曾妈妈没费一言半语,轻松获胜。

那个李医生是专家门诊,看的人多得要死,直到中午才排到她。曾鲤不知道是因为老妈的熟人介绍来的,还是人家本来医德就好,李医生对人非常和蔼可亲。

A大医学院的口腔科在全国数一数二,很多人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因为是教学单位,所以专家门诊都是带研究生坐诊的,每间诊室堪比一间阶梯教室。待曾鲤检查完之后,李医生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当着曾妈妈的面将整个治疗过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一侧有个旁听的女学生说:“您女儿本来就漂亮,牙整好之后,笑起来会很完美的。”

这句话听得曾妈妈心花怒放,赶紧拍板,敦促曾鲤缴费签字。

等到曾鲤拿着缴费收据回来,李医生就对刚才那个女学生说:“周纹,你开个单子,叫她先去拔牙。”

周纹问:“拔哪颗?”

李医生说:“左4右4,上下都拔。”然后又用亲切和善的态度接待下一个病人去了。

曾鲤颤颤巍巍地问:“什么叫左4右4?”

“从你牙齿中缝开始数,左边第4颗和右边第4颗。”

“上下?”

“嗯,上下。”

曾鲤忽然觉得有点头晕,老妈倒是盯着她缴完钱,觉得大势已定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腿肚子发软。

周纹说:“别怕,今天只拔一侧的两颗。”

曾鲤继续问:“另一边呢?”

“看情况,如果情况好,一般隔一个星期就可以。”

周纹写好单子又问:“在二楼外科拔牙。哎,对了,你在生理期吗?”

曾鲤不明白,“啊?”

“生理期不能拔牙,出血会比较严重,你是吗?”

“没有……”曾鲤脱口而出后,急忙又结结巴巴地纠正,“有,有,有。”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周纹看了她一眼,把单子收回去,说:“那没办法了,我给李老师说说,下次吧。反正每周一、三上午都是李老师坐诊,你那个结束了之后直接来就行了。”

然后曾鲤逃似的从医院跑了出来。

可是,经不住老妈软磨硬泡,挨了两个月她又怀着一副赴死的决心到了医院,她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周纹和那位李教授解释自己消失的这两个月。

“大姨妈完了之后,我就把这事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第二回又来了。”

或者:“周纹同学对不起,我大姨妈一直来了两个月。”

那太悲剧了。

她将缘由想了个遍,终于编了个靠谱的原因后,毅然走向医院。

爬到六楼的正畸科,发现右边那间巨大的诊室居然没人,她在走廊上隔着玻璃左看右看,一个穿白大褂的都没看到。她急忙走进去,发现连李医生当时挂在隔间外面的那块姓名牌都不见了。

她缴了一万多块钱,他们不会携款潜逃了吧?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问曾鲤:“你找谁?”

“李教授今天不坐诊吗?”

护士打量了下她,“你是李老师的病人?”

曾鲤点点头。

“他去非洲援建了,去年年底临时走的,病人也交给艾老师了。”说着指了指对面那间诊室。

“哦,谢谢。”

曾鲤没细想就走到对门,发现病人很多,每一个格子间都有一台治疗床,一个病人一个医生,忙忙碌碌的。还剩下一个闲着的,正好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在和两个人交流,距离不近,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现在可以去打扰下谁来问问,正准备撤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走廊走进来,问了一声:“你是曾鲤?”

曾鲤回首,叫她的女孩儿正是周纹。

她不好意思地打个招呼,“周医生。”

“哎,你怎么这么久了才来?我还以为你上回被我吓跑了呢。”周纹笑。

“不是,我出差去了,没来得及。”曾鲤忙圆了个谎解释。

周纹说:“李老师援外去了,他带的所有学生都转给艾老师了,但是病人太多,就分了部分出去,你放心好了,你还是艾老师看的,那天我们上课还看了你的片子和病历呢。”

“嗯。”

“你等一会儿吧,每个病人艾老师都要亲自看的,他正在那边和家属沟通。”

曾鲤想,这个老师姓得可真好,爱啊爱的,可以改编“五讲四美三热爱”了,爱学校、爱专业、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