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周三,又是见艾景初的日子。

她去得很早,以至于在医院门口就遇见了周纹。

曾鲤一见到她就想起换医生的事,“你什么时候跟艾老师说的?你不是说没说吗?结果他都知道了。”

周纹有些心虚地打着马虎眼,“是吧,可能我记错了。”

“你们通电话了?谁打的?”周纹饶有兴趣地追问。

“我打的。”她本来是打电话说别的事情,哪知道还没开口,艾景初就误会了。

“唉,老师真不积极。”周纹说,“谈得还好吧?”没有爆发什么?

“他挺生气的,没说两句就把我电话给挂了。”

周纹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句:“Ohmygod!”

他们走到门诊大厅,曾鲤问她爬上去还是坐电梯,结果周纹说:“坐电梯啊,我要保持充沛的体力迎接全天的辛劳,不过去里面吧,这里好挤。”

于是曾鲤跟着她到了走廊另一头,才看到还有两部电梯。

“这是医生专用的?”曾鲤问。

“手术室用来接送病人的,免得和病患挤在一起。”周纹说。

话音刚落,电梯就从负二楼的停车场上来了,门打开一看,里面站的是艾景初,没有披白大褂的艾景初。

大概是最近太热,所以他将头发修剪得很短,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下摆利落地扎进了裤子里,袖子没有扣而是卷到了手肘的地方,下身是黑色的裤子与皮带,再加上黑色的皮鞋,简单的黑白交替让腿显得更长。

周纹反应倒是快,“艾老师早。”

第二句就是“您今天真帅”。

曾鲤估计全院最不怵他的学生就是周纹了。

他往后让了一步,周纹拉着她迅速钻了进去。

“那个病人,就是李晓晓,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她挂了皮筋之后疼得要命,我就让她先取了,今天来医院给您看看,还有……”

周纹抓紧时间仔仔细细跟艾景初汇报着他离开这段时间的情况,她这人平时顽皮,做正事的时候却格外认真。

艾景初时不时地回答一句,又问一句。

见他们俩都在专心说工作,曾鲤的心沉静了下来。

他站在曾鲤的侧后方,所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不锈钢电梯门上艾景初映出来的身影。他眉毛浓浓的,眉骨略高,所以看起来眼睛会深邃些,却又显得有些锋利。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抿着嘴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半颗豌豆大的小肉窝,如果笑起来唇角便会深深地陷进去,凹得更深,有些慵懒和阳光,也有些孩子气,很迷人。

她第一次见他笑,是遇见“车震”的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她奉命代驾。她以为他喝醉了,便偷偷嘀咕他,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没睡着,听见她的话,便沉沉地笑了。当时他先是眯着眼,随后嘴角的笑意才四散漾开。

从那之后,她就不太敢看他的脸。

“是不是,曾鲤?”周纹的话打乱了她的思绪。

“啊?”她完全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你上回不是说,因为听见要再拔两颗牙,你害怕了,所以才偷偷告诉我要换医生的,是吧?”周纹一脸期盼地问她。

只见艾景初也直直地盯着她,而这问题来得太突然,她还没从刚才的情感里抽离出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幸亏,这时,电梯到了。

本来打算第一个叫她进去的,但是随后有个带着儿子的妈妈来了,说孩子只请了两节课的假,还等着赶回去上课,马上要高考不能耽误,问能不能插个队。

“这……”周纹为难了,他们没有权利随意调换就诊顺序,不然其他病人有意见。

“让他先吧,我再等会儿,不着急。”曾鲤笑了笑。

没过多久轮到曾鲤。

“我前几天牙龈肿,结果这个星期又好了。”曾鲤老实交代。

“哪儿肿的?”

曾鲤张嘴指给周纹看。

“肿了多久?”

“一个多星期,不知道是牙套的关系,还是因为我吃的东西上火了。”

“你怎么没早说啊?”

“我当时想着反正要来复诊了,何必那么麻烦,谁知道你又打电话来说要推迟一个星期。”

“你找别的牙科看了没?”

“万一他们把牙套弄坏了多麻烦,忍一忍就好了。”曾鲤答。

周纹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忍者神龟啊?”

过了会儿艾景初也来了,和往常一样的复诊程序。

艾景初和上次一样没有提那个电话,也没有提换医生,还是一句话没有对她说。

曾鲤对着治疗床上方的那个橘色小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问他,前几天在电话里,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就是宁峰得到的消息,也应该告诉他吧。

可是,直到他走开,她也没纠结个结果出来。

临走之前,她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干脆发了个短信:

发出去后,曾鲤松了口气,还是短信比较好使。

快到中午时,他回了她一条: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了几天。

到了周六,曾鲤本来在咖啡馆帮忙,吴晚霞来电话说她要借她自行车。于是,她趁着大中午没什么生意就回了家一趟,将自行车给吴晚霞骑过去。

一两点钟的烈日实在太晒,她抹了防晒霜还不放心,便把帽子、防晒袖什么的全套上了。

从小区出来,过了红绿灯便是一个长长的下坡。她捏着刹车,缓缓地滑下去。哪知半路杀出个小孩,从路边停的小轿车的间隙里突然蹿了出来,想要跑过马路,一下子便出现在曾鲤前方。事出突然,她心中一惊猛捏刹车。哪知刹得太急,惯性让车斜偏了一下,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的下巴直接在地上猛地磕了一下。

那孩子见她趴在地上,似乎有些害怕,望了她两眼,撒腿就跑了。

曾鲤觉得刚才一撞,脑子里有些冒金星,想将身体撑起来,却觉得有些使不上力。她以前念书的时候不知道从车上摔过多少次,所以自己觉得除了擦破点皮,其他应该没什么,就是自己跌得这么难看,又这么趴着,实在有点丢脸。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了一个阿姨的声音:“姑娘没事吧?我没看清楚,是不是有车撞你了?”

然后那位阿姨一边说一边走到曾鲤面前,准备扶她起来,没想到看到她正面的时候,脸色一白,“哎呀,这可不好,我给你打120吧?”

曾鲤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发现湿漉漉的,放到眼前一看,一手的血,连自己都有些慌了。

那位阿姨是社区安排在路边收停车费的,急忙叫了个同伴一起将曾鲤搀起来,然后移到路边人行道上,又摸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

曾鲤看着地上的血迹,自行车旁边一摊,然后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她从没见过自己流那么多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好像是下巴或者牙齿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不疼,就是觉得头昏脑胀的,而整个嘴和舌头都麻木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阿姨见状也有些担忧,直埋怨救护车来得太慢,“干脆我骑电瓶车送你去好了。”

曾鲤朝她摆了摆手。

正午的时间,气温高,体液循环也快,正是血液最活跃的时候。

她用手捂住下巴,只希望自己的血不要流那么快。

阿姨也急了,“姑娘,你有手机吗?给我下,我先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不然你一个人去了医院可怎么办啊!”

曾鲤用另一只手掏出来递给阿姨,白色的手机上马上就沾上了血迹。

阿姨翻着那手机,又不太会使,好不容易看到“通讯录”三个字。

“怎么往下翻啊?”阿姨问着旁边的同事。

“我怎么知道?随便打一个过去不就行了。”那人回答。

于是,阿姨无奈地对着上面第一个联系人的号码,按了几下终于拨了过去。

“喂—你认识拿这手机的小姑娘吗?你能不能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她出车祸了,我们正等救护车呢。”随后,阿姨和对方匆忙交流了几句,最后留了地址。

而通讯录上那列在第一位的不是别人,正是A字母开头的艾景初。

几乎是没过多久,救护车还没到,艾景初就赶来了。

他循着血迹看到路边的曾鲤时,脸色一白,二话不说就将她抱上车。

他开得极快,前面绿灯快要结束,闪了闪换成黄灯,但是他依旧踩着油门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