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停,还有淅淅沥沥的棉絮一样的细雨,像是最后的余晖一样,轻轻地洒落众人的肩膀上。

配着倾斜的日光,如同三棱镜一样投射出几何的光圈。

每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斜长斜长,逆光向上,只能看见黑乎乎的轮廓。人如同黑色的剪影,失去了五官和层次感,但是多了一种压迫感。

“你知道这样做的结局是什么?你明明知道。”

叶一鸣盯着孙智修,他现在可没有跟孙智修嬉皮笑脸开玩笑的兴致。

孙智修——

不,狩时在走一条高空中的钢丝线。

钢丝线拉成一道线,他两手拿着沉重的木棍微微摇晃着,走一步停一会儿。高空中的钢丝线像是随时都会扯断一样,而下方不是什么柔软的塑料泡沫脚垫,而是倒立的针林刀海。

前后有人追赶,夹击之中就是死路一条。

狩时想要从一个既定的路线里,不,他想要从规则里利用规则制造新的规则。

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危险的,且不说这样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叶一鸣隐隐约约知道狩时要做什么。

不,或许说只有他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算狩时用很多借口去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仍然无法逃过昔日好友的眼睛。

狩时打算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按照自我满足的意愿成为一个英雄。

他的、也许是这个世界的,甚至可能是他以前曾经没有做到过的——英雄。狩时不仅仅只是为了他叶一鸣,追根到底,他很有可能是为了曾经袖手旁观,或者什么事都做不了的那个自己。。

过去的遗憾才是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动力。

那份遗憾究竟是什么?

叶一鸣虽然不清楚,但是隐约可以猜想得到。

——大概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吧。所以每日每日都在后悔,都在想方设法挽回。于是有那么一个机会,他叶一鸣的出现成为一个替补或者实验。或许可以这么说,成为狩时是对过去那个什么都没有做,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所能做的一

丁点儿补偿。

但是,狩时,这是我的世界,不是你的。

所以所有的后果应该由我来承担,而不是你。

叶一鸣握紧了手中的针,一双眼睛扫了扫他手上的封魔剑,心里暗叹一声失算。

没有想到还有一把封魔剑,就算是除了无名之剑,他也没有办法与他对抗。再加上他并不是说要真正的想要与狩时对抗,而只是想要阻止他继续自我牺牲下去。

武力向来都不是他的长处,而以自己的短处来对抗别人的长处,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决策。

叶一鸣的眼睛转了转,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懂的暗话,说道:

“孙智修我知道你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听我说一个故事——”“我一直是像一个新手,需要一个大神来带领。在一场真实的游戏里,大概是死了很多次吧,都摸不到诀窍。因为太过于愚笨和蠢萌,于是大神终于忍不住动,亲自动手做了一个攻略,甚至不惜开了个小号

,从头开始跟我一起练级。”

“我很感激,真的非常感激,很想跪下来直接叫爸爸。”

“但是人是会成长的,人是会变化的。”叶一鸣顿了顿,道,“就算是当时那个新手也会一步一步成长,虽然还没有到达大神的级别,但至少已经不再是一只菜鸟。”

“他的肩膀上也会有一些责任,而且这些责任只能够由他自己去承担,没办法由别人去代替。”

“就像是一个游戏,最后经验增长的只有他一个ID而已。再多的大神来带,也需要他自己肝的时候。”

细雨在叶一鸣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头发上,眼睛上眉毛上,都出现了迷蒙的氤氲。

孙智修握着封魔剑,随时随刻都可以取下对面人的首级,但是却迟迟没有动手。不仅如此,他虽然一开始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现在却在认真聆听。

孙智修,不,狩时其实自己也知道,叶一鸣的成长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也许叶一鸣已经具备足够的力量去应对周围发生的事情。

现在是他要放手的时候吗?

让一个刚刚摆脱菜鸟状态的选手去面对狂风暴雨吗?

他的眉梢上滴下雨滴,但他无暇顾及。

像是在检视叶一鸣的真心一样,看着对方。便见叶一鸣摊了摊手,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

“而现在——就是要我一个人开始肝的时候了。”

孙智修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蠢货。

眼前这个刚学会了走路就想要去跑步的家伙,并没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力量。

叶一鸣面前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他只看见前面几个小山丘,便自不量力的以为自己可以攻克一切。

如果这样就可以成功的话,那么她——他狩时曾经喜欢过的女子,也早就可以摆脱死亡的漩涡。

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他也可以迷恋的东西。

他现在拥有的只是一个随时都会被人取消的原始权限,比起像以前一样逃避黑衣人的流亡生活,倒不如现在尝试着做一些不同的事情。

哪怕只是一种反抗的态度,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做要好。

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