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满楼。

包厢雅间里面,放着满满的一桌佳肴的桌子震了震。

正如月七娘接二连三被动摇的情绪一样,木质地板传来微微的响动,大抵是外面喝酒喝醉酒了的壮汉们又在闹事,想吃霸王餐不付钱的,又或者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想要戏弄一把的。

这里的江湖总是这样,你要说他、它一成不变,它又是每天都充满了变化,但是你要真正细数起来,就会发现其中的变化也不过是如此遵循着某种规律发生的。月七娘掌管云月教,旗下食肆、酒坊、赌坊、青楼不可胜数,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见过的人比某些人吃过的米还多。但是食肆多莽汉,酒坊多醉猡、赌坊多刁民、青楼多无赖。香满楼开业这么多年,外面

闹事的的也不过醉了酒发狂,吃了东西不付钱,或者见了女人走不动这几种情况。什么江湖人传诵的,一代年轻少侠在食肆里面大打出手的场景,其实是少之又少。

见多了,月七娘甚至会觉得食肆里面发生的“意外”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反而有些枯燥。

甚至不如一些旁门左道过来的八卦要让人感到更有兴趣。

不过也幸亏刚刚的一通乱响,让月七娘在接二连三的爆炸消息面前找回了自己的精神。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从怀里掏出丝质手绢,轻轻的擦拭她被酒水染湿的五根纤纤玉指,像是擦拭自己心里的浮躁一样,仔仔细细地擦着,用这个动作,给她带来深入思考的缓冲时间。

一层一层擦去上面的遮挡物,这下子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月七娘一边擦拭一边抬眼打量“欧尼桑”。

这个粉衣高个子女子此刻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就好像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等待着自己——“她”的猎物落入圈套。她虽然对于“欧尼桑”这个女子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别人的传言之中,就算是去易府办事情,也没有正面跟他打过交道——当然,一个云月教分盟主也不会去注意到易府医馆中新轮换的几个医女。但即便是

如此,她也能够推算出那个“欧尼桑”的性格,于眼前这个粉衣高个子女子性格的不同。

比不上什么知书达理,温婉和善这种大家闺秀的程度,但是按照她的了解,个性也与眼前这个人相去甚远。

柔软的丝质手绢擦过了月七娘的小指头,月七娘的眼神落在粉衣高个子女子的两边的花相宜和苏樱身上,戴着纱帽的小个子男子伸出一只手转动桌上的酒杯,借此来掩饰“他”心中的某些想法。

捏着酒杯杯口的手,指如葱根,柔若无骨,皮肤细腻柔滑。

一开始被粉衣高个子女子捣乱干扰了视线没有察觉,现在仔细一看,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双女子的手。

要是这双手真是个白面小生的男子所有,她月七娘就把云月教的名号摘下来踩烂了去。

再反观隔壁这一个粉衣高个子女子的手,手指纤长,骨节粗大,关节突出。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吃过很多苦头的手,但是这样的一双手,跟花相宜的手却很相似。

花相宜算是白面小生之中的突出的代表,将三个人的手型一对比,月七娘缓缓地将丝质手绢对折叠成四方的小方块,放进自己的怀中收好,想是心里中已经有了结论一样,问道:

“如此令世间震惊的消息,但是看起来花盟主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呢。花盟主可是早先就已经知情?可就算已经知情,陪在叶盟主身边那么久,却没有将这个消息报出来,似乎是你的失职呢。”

花相宜心里一惊。

花相宜万万没有想到,叶一鸣和月七娘这两个人之间斗智斗勇,会突然间牵扯到他身上。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当自己是一个牵线人,把这两个人拉拢在一起,接下来就交给叶一鸣去办理就行了。

再加上一开始讨论的对策,并没有假冒身份这一环,都是走光明磊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路线。现在配合叶一鸣演戏,自然以旁观者的态度自居。

但是月七娘说的没有错。

这个消息当然是秘密。

如果他花相宜早就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他肯定会一早通知叶知秋,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由当事人说出来。他刚才的态度确实显得太淡定了,却没有想到这是这份从容不迫,露出了马脚。要早说的话,一开始就不必这样装神弄鬼,直截了当的说清楚不就行了。现在骑虎难下,月七娘将矛头一下子掉转了方向,还是要继续用一张冰山脸假装没听见呢?还是要尴尬的笑一笑,假装自己不知情

无论哪一种,现在都没有办法阻止月七娘的疑心了。“花盟主你自己不懂事看不清就算了,可是欧姑娘,你这位正主相公,似乎胸怀有点高,天生一副女相。而仔细看去,你与你兄长叶一鸣,果然是一个模子印出来,连嘴角的笑意还有手上戴的戒指,都是一

个样子的呢~~~~七娘不才,但觉得明眼人做事不遮不掩,与七娘打交道的话还是诚恳一点,你说对不对啊,欧姑娘?”

这下子,叶一鸣的笑意一僵。前一个他还以为自己丢出来的连环炸弹,能够将眼前的中年妇女的脑子炸得七荤八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么一会儿,眼前这个中年美妇人不仅迅速的镇定下来,还在三言两语之间

屡清楚了他们的底细。

失策失策——

虽然说是被设定好的人物,到底是掌管一个大分盟的,见识和情商智商都不一样。

看来这次忽悠不能够像以前那么顺利了。

叶一鸣索性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也不拘谨收拢自己的膝盖,做出内八的姿势,刚才抱着脑袋伸了一个懒腰,道:

“月姐姐不愧是月姐姐,其他的分盟主要是像你这般聪慧的话,我可就没有混的余地了。”

“欧姑娘不亏是欧姑娘,说话的口吻要说不是与你兄长叶一鸣一个模样也叫人不相信啊。”月七娘缓缓地摇着手中的团扇,道,“不过,这声姐姐我还真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