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点钟,天才算真正黑,她赶了父母离开,虽然病房宽敞,但一张床,睡两个人还是勉强,何况爸爸早上还得吃饭,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吃妻子亲手做的早餐,早就习惯了。

她想起妈妈走时,那纠结的神情,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一边不想丢开丈夫,一边又放心不下的女儿,她说一颗心简直被掰成了两半。

其实,这一生,她算是幸福的,丈夫事业有成,顾家体贴,而她也自认算是乖顺听话的女儿,这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一生。

手机里有顾念深发来的短信,公司有事要处理,明早再来看她。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转眼,他似乎就忘了,或许不是忘,只是仍旧我性我素。

如果说,这个世上,她最狠心,最残忍对待是他,那么,最让她无能无力的人也是他。

程易来的时候,她正在和陆西年通话,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润亲切,但似乎又比以往多了些力量,他对她说,他即将要回来了,真正以陆家人的身份回来,完成了曾经最想完成的事,但他并没有自己以为那么的开心,这让他很困惑。

她不善安慰人,但却想起了一件事,她说,在她八岁的时候,特别想要一个能够让她自由滑行的溜冰鞋,但她没有说,想要有一天自己买。后来,在她十五岁时,她终于能够获得时,却并不如曾以为的那样欢喜雀跃。

十五时,获得了八岁时想要的礼物,二十岁时,获得十五岁想要的礼物,期待欢喜,早被漫长的时光稀释了。快乐是稍纵即逝的,而人越长大,快乐就越难,张爱玲说的,出名要趁早,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晚了的话,那快乐,也就不尽兴了。

陆西年在电话里沉默良久,心像起风了的海面,先是荡起小波纹,后来,愈来愈大。他原以为不会有人懂自己,这一生,遇见爱与被爱,都不是稀罕事,稀罕的是遇见懂得。

挂了电话,程易刚好抽完一根烟进来,如今,他们都长成了彼此曾经最想要成为的模样,她沉静从容,他高大健壮。

“易哥哥。”她哽咽道。

程易拍了拍她的肩膀,坚毅的脸庞,舔了几许温柔的神情,“怎么还是一样瘦?”

真正的亲人见面,说的话,倒是不相干的一些生活小事,琐碎但让人觉得温暖。

说起顾念深,还是程易主动提起,她是极能隐忍的性格,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姑娘,而那人的出现,却让她方阵大乱。

他是见过那人的,英俊优雅,气质冷清,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笃定,天生强大的气场,但真正笑的时候,仿佛有种细沙融于指间的极致温柔。

“什么时候爱上他的?”程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