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深回来时,客厅里漆黑一片,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去后,才看见亮着灯的卧室,他脱了西装仍在沙发上,直接推门进去,秦桑绿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他抱着胸靠在门边,噙着笑问,“秦总,美酒佳肴呢?”

她不说话,他才渐渐察觉气氛不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她脸色木然,目光里幽深一片,他轻声喊道,“阿桑。”

良久,她才看向他,眼底渐渐迸出火焰,冷笑着扬起嘴角,“顾念深,满意了吗?”

他一怔,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反应过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张口缓缓道,“阿桑,我一直在等你说。”

闻言,她发出几声短促的笑,讥讽又冷漠,此刻的她,恢复了以往的戒备,不,是更甚以往,全身都竖着尖锐的刺,她冷冷地看着他,“别虚伪了,顾念深,你目的达到了?快活了吗?看我像个傻子,终于上了你的当,看我顶着秦家女儿的身份,扮演着乖女儿,秦总,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爽,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字字尖锐,顾念深知道,这是她恨极了的表现,平常,她生气时,是惯性的沉默,容夜白曾经形容过她,一些小打小闹,秦桑绿懒得去理,但,真当她厉害起来的时候,就会像一只兽,不管不顾地朝你扑来。

他一向言辞犀利,但此时,却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他充满了愤恨,说实话,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狠狠地伤害她,可现在,他觉得茫然。

其实,在她决定和他到这里的时候,他是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但此时,她充满恨意的目光,尖利的语言,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底那些好不容易才熄灭的情绪。

“阿桑,公平点,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不负责任离开的也是你,就算是失败,我也该知道理由吧?”他看着她,淡淡道。

失败?他竟然把和她之间的感情,用失败或成功这样的字眼来描述。

“现在呢?顾念深,你成功了吗?”她语气冷冽,充满着浓浓的嘲讽。

她简直是要笑出声来了,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像有一双手,紧紧攥着她的心,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疼的无以复加。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眼泪,房间里,是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的气氛,一点点凌迟着彼此原本就敏感的心。

五年前的背叛,五年的分离,是竖立在他们之间的一堵墙,浓情蜜意时,那堵墙,只有模糊的轮廓,他们可以说服自己当它是不存在的,但此时,那堵墙立在中间,他们各自站在墙的两面。

他想起了五年前,零下几度的低温,他跟在她的身后,看和他分开后的她,依旧若无其事,后来,甚至还与陆西年谈起了恋爱。

独自去英国的那几年,他夜夜失眠,胸口的灼灼恨意,几乎要烧死自己,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她,喝最烈的酒,玩命的工作,然后,一个人躺在医院,孤零零地看着病房外延绵不绝的草地。

他想她,他告诉自己这是恨,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来,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对,这就是他的目的。

时间,像过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像是倏忽一下就过去了,她与顾念深从房间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两边的路灯照出昏黄的灯晕,有无数的小虫子飞上去,她仰头静静地看着,恍然想起,很快就要立夏了。

时间真快啊,就像几个小时前,她欢喜雀跃地要为他准备一场丰盛的晚饭,胸膛里一股热气涌上来,她忙低下头,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

远远地,顾念深坐在车里,看着路灯下的她,身体仿佛被拉的很长,单薄的很,低着头,背却挺的笔直,她从来就没有变化,和十六岁时一样。他想起他们决裂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平静地,决绝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的心忽地疼起来,像无数根针扎下去,细碎密集的疼,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发动车子。

她上了车,直接坐在后面,姿态端坐,头微低,戒备又疏远的姿态,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心里涌过一阵无奈,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喉头,转了一圈,脱口而出地竟是,“你就准备这样和我一起见你爸妈?”

“怎么做,这是我的事。”她语气平淡,冷漠。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郁,像随时都有一场风暴,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十二岁时,他就懂得,先愤怒的人,是输家。胸口用力的一疼,难过像潮水一样,不受控制翻涌,他和她之间,居然要开始琢磨那些微妙的心理学。

多可笑,她曾是那些年,天唯一想要娶的女人,他曾为他们的未来画过蓝图,这些感情,如今都是一把利剑,刺在他的心尖上。

她端坐在后面,动也不想动,仿佛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手心里温热一片,但时间久了,就连疼痛都开始变得麻木,只觉得胸口沉重,像压着一块铅石,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