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琰闭目养神,沈妱反而觉得身上压力小了许多,觉得闲坐无聊,便掀起侧面的小帘子看马车外的雨景。

看得久了犯困,沈妱也不敢贪睡小憩,便随手取了旁边的一本书,打点精神读起来。这是一本讲校勘的书籍,沈妱一向有在书上做标记的习惯,路途中不便用毛笔,就把那画眉的笔削尖,权当铅笔来使。

勾勾画画之间,渐渐觉得心神不定。

这本书还是上次跟徐琰一起去郑家的时候,郑训送给她的,其中涉及的很多内容,老先生以前还曾给她讲过。沈妱不由想起那个青布衣衫的清癯老者,想起他执拗不肯屈服的姿态,想起在郑家藏书楼里扑窜出来的那只灰貂——不知道郑训现在处境如何呢?

这回薛凝被留在嘉义,薛万荣被提前赶回庐陵,他心里必定是怀恨的,会不会把气撒到郑训的头上?虽然端王殿下曾说会照拂郑训,可他这样心怀天下的尊贵皇亲,放在郑训这等升斗小民的上的心思又能有多少呢?

想着想着,沈妱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一直闭目养神的徐琰突兀开口,却将沈妱吓了一跳,忙诧异的扭头看他。不过她脑子转得也不算太慢,当即答道:“想着腿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这才发愁。”

徐琰抬起眼皮扫了眼沈妱手里的书,唇角微动似乎欲言又止,又掀帘看着车外淅沥不止的雨丝,问道:“会下棋吗?”

“会一点。”

“那里面有棋盘,拿出来摆上。”

这是要跟她对弈了?沈妱连忙推辞道:“我下棋是书院里出名的臭,还是别在殿下跟前献丑了。”

徐琰含笑瞧了她一眼,“反正途中无聊,姑且看看。”

沈妱没办法,只好放下手里的书卷,搬了随车携带的小矮桌过来,又摆好棋盘。两人下了片刻,徐琰毫不客气的道:“果然臭。”

沈妱倒也没觉得脸红,手指一顿,却还是继续落子。徐琰也没再说什么,轻轻松松的将她杀得丢盔弃甲,然后摆阵再战。

连战三局,沈妱虽说都是满盘皆输,但每一局都能有点进步。

她平日里对棋艺虽不热衷,却也难免有好胜求进之心,心里存了斗不过徐琰的念头,见每回都有进步时反而觉得欣喜,渐渐的兴头上来,倒是越来越入神。

一旦全神贯注的扑在棋盘上,她也察觉不到腿上的伤了,左手支颐对着棋盘苦思,不时的皱眉摇头,咬唇谋划。好容易想到一步好棋,斟酌良久落了下去,正有点沾沾自喜时,谁知徐琰拈起一子轻松落下,登时扭转了局面,叫她陷入颓势。

却原来这厮奸诈,闷声不响的给她下了个圈套,还诱着她往里钻。

沈妱如何舍得就这般落入败局,顿时大急,连忙伸手取回那枚棋子,耍赖道:“不行不行!手一抖走错了!”

徐琰这二十年来还从未碰见过跟他悔棋的人,见状不由一愣。再一瞧沈妱那眼神胶在棋盘上急切耍赖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默默的把刚才那枚棋子也收了回来。

沈妱才没有不能悔棋的觉悟,见徐琰没说什么,就又对着棋盘苦思,小心翼翼的避开他设的圈套,顽强的纠缠了许久才落败。

这下她兴致更高了,满是笑意的取过在嘉义时买的蜜杏摆在桌上,兴致盎然,“殿下,再来一局?”徐琰挑起帘子瞧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丝,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虽然棋艺很臭,好歹也能消磨途中无聊,就再陪她玩一会吧。

这场雨自打下起来就始终没停,是夜四个人寻了客栈住宿时,那雨势更大了。

这趟回来时徐琰并没再摆王爷的身份,只以寻常客商的身份住下,开了三间客房——徐琰和顾安一左一右,将沈妱和石楠安排在中间,倒有点守护她安全的意思。

次日清晨时雨倒是停了,只是那天气依旧阴沉着,凉风里偶尔夹杂着一两点雨丝,濛濛的雾气罩在官道两旁的农田青山上,倒是别有趣味。

沈妱独自霸占着宽敞的马车,挑起帘子观景发呆,倒是自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