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府这话问得甚是巧妙,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引得人人都竖起了耳朵。

顾延章的位置本就在殿前,杨义府领着七八个人围了过来,已是招来了许多人的注意,问的又是这一个问题,更是惹得人人都看了过来。

十年寒窗,为的不过就是那一个官身,谁不在意自家的官职差遣。

状元郎又是怎的想的呢?

虽然官职是有故事可依,可去哪里任职,却还要看朝廷分派。

顾延章笑道:“不过皆听圣裁而已,君恩天赐,自然恰如其分。”

又拿话荡开,同其余人寒暄起来。

说了一会话,各自融洽,都是新科进士,少不得聊到近来形势。

“上月襄州地动,如今流民遍野,无处安顿,正四处逃难……”

“广南西路大涝,漓江发大水,桂州好几处大县有决堤,眼见过一阵子到了夏季,雨水渐多,不晓得还会闹成什么样子。”

“大名府蝗灾还没清呢,总没得下个雨,谁知道得会遭到什么时候……”

众人说了一回,人人都一副一心国是的模样。

“还有延州……”杨义府叹了一口气。

他只开了个头。

诸人站在殿前,早有人瞥见不远处的一个身着紫袍的贵官,急急忙忙附和了起来,道:“还有延州,同北蛮打了好几年,也没个结果,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死伤恁多人,还要驰援,那个无底洞,要打到甚时!”

顾延章的眉峰骤然一拧。

那人嘴上却是不停,反倒声音更大了,道:“收复城池,击退蛮兵已是足够,为甚要深陷战事,反攻北蛮!打来打去,并无半点把握不算,此番出兵,除却兵士,民伕体力已是十万有余,军士民伕怨声载道,只有将帅领了寸功,一将成名万骨枯,却把民生置于何地!”

他仍在说话,可诸人的目光却已经没有再放在其人身上,而是都望向了顾延章。

殿试至今,一甲诸人的背景早被翻了个底朝天,谁不晓得当今状元郎乃是延州出身,父母兄弟俱被北蛮屠灭。

当着他的面说这话,其心为何?

顾延章直直盯着那一个说话的人。

对方被他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似被一柄尖刀竖在鼻尖,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然而他看见那一名贵官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好似吃了什么补药一般,昂了昂头,大声道:“依我说,此时北蛮已被击退,便是够了,两军议和,咱们也能腾出手来,襄州、广南、大名,哪一处不需要人手钱物!有那点人力财力,甚事不能做?!”

哪有人会这样蠢,毫无好处,也会这般去讨人厌?

顾延章已是觉出不对来。

他扫了一眼殿中,很快就发现了异状。

一丈开外,一个身着紫袍,头戴五梁冠,腰缠御仙花带,系金鱼袋,正定定站着,望着自己。

腰缠重金……

这是……

“是范大参……”

有人轻声提点道。

顾延章心中冷笑,抬起头,将面前诸人的表情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