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把奏章看了一遍,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季清菱一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才多大的事情,怎的这样害怕?”

季清菱心中有些忐忑,只道:“我原看你忙,就没同你商量,自己拿捏着办了,现在回头想想,觉得还是有些莽撞……”

顾延章心中一叹,把椅子挪了挪,凑得离季清菱近了一些,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认真地道:“清菱,你做得很好,从来都好,不存在莽不莽撞的说法。”

他也不再多说,当着季清菱的面,直接把她拟的折子誊抄了一份,一个字都没有改,将其跟蜡块、蜡烛一并收起来。

等到这一应做完,顾延章才抬起头,望着季清菱道:“这一桩事情,这一封折子,便是我来做,我来写,也未必能有你做得好,写得好。”

顾延章是男子,哪怕再心细如发,行事、行文上头,许多细节之处,都比不过季清菱细腻。

而季清菱见了对方这般行事,心中却是微微一热。

她知道自己做得好,也相信自己做得对,她觉得不对的地方,从来都只是没有提前同五哥商量。

毕竟有些事情,她站在“已知”的角度来看,同五哥站在“未知”的角度来看,结果必然会有极大的差别。

她只担心自己这样自行其是,会让五哥不放心。

毕竟赣州是对方官海生涯的起步,一个不好,便会影响到以后多年的发展。

而白蜡虫的推广,若是把控不当了,五哥便是花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把那身上的坏名声给洗干净。

季清菱不知道顾延章这般相信自己,是因为基于自家当真做得好,并没有什么问题,还是仅仅基于对自家的信赖,或是二者皆有之,然而见到对方这般回应,她却心中甚是熨帖。

等到次日,以赣州通判的名义上奏的那一份奏章并白蜡虫产的白蜡块并蜡烛,便由马递一起送入了银台司,经中书门下,转进了宫中。

二十天后,那一份奏折就摆在了垂拱殿的案上。

大半夜的,赵芮连续批了好几份关于抚州、吉州、河|北飞蝗遍野,食尽谷穗、草木的奏章,又准了几处请免赋税,并另几处请拨银粮,抚恤过路流民的折子,只觉得脑子里头嗡嗡嗡地作响。

马上就要子时了,他扶着脑袋,偏那一颗“龙头”并没有半点实在的用途,还胀痛得厉害。

郑莱上前两步,再一次出声询问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不若早些歇息罢?”

赵芮被他这一句话,问得火气直冒。

面前这些事情,若是有一样能拖的,他也不至于日日连觉都睡不着。

他瞪大了眼睛,正要骂人,却是硬生生又忍了回去。

何苦要跟黄门过不去……

郑莱立在下首,其实早看到天子面色不好,可他却是依旧大着胆子问道:“下官给陛下拧块帕子过来罢。”

赵芮没有拒绝。

很快,温热的帕巾子就贴在了赵芮的面上,轻轻擦了两下,他醒了醒神,继续批起折子来。

郑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唏嘘。

在宫中伺候了几十年,他虽然只是个鄙下的黄门,却也识文断字,也知史知礼,自然也有眼睛,看得出来面前的皇帝,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

天子斗不过杨平章,斗不过原来是大参,现在却是相公的范尧臣,连请郡的黄相公,枢密院、政事堂的几个老臣,都能随意臧否他。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对宫中的黄门、宫女来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

郑莱犹记得自己还是个小黄门的时候,跟在天子后头执伞,有一日,本来是去逛御花园的赵芮,才走了不多久,就匆匆忙忙去寻了皇后,一进门,旁的不说,直接灌了一大杯水。

当时皇后问,这般口渴,为何路上不喝水,谁成想天子直接答说,他见着今日当班的小黄门忘了带水壶并水杯,不想点出来,省得对方要受责罚,索性便硬生生忍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