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氏能有什么话来教这个女婿?

朝廷的政事,她插不上嘴,丈夫同儿子的仕途,她也不会去胡乱多言,可家中的事情,她却能念叨两句。

当日丈夫把女婿派去襄州,口口声声说什么方便建功,她便不太高兴——功劳建不建的,都是男人的事情,她管不着,可那一处乱七八糟的,女儿过去哪里适应得了!

不过范姜氏心疼女儿是一回事,却也知道前程不能耽搁,饶是嘴里不晓得念了多少回,可依旧没有怎么拦着,只给女儿做了许多准备,想她在襄州过得舒服一点。

谁知道,才去得两年,范氏回来的时候整个就瘦了一大圈,还落下了不少毛病!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杨义府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相貌与行事,想要讨范姜氏的喜欢,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一回来,先就上门负荆请罪,自承是他“没有照顾好真娘”,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做辩解,可却把在襄州时怎么照顾的妻子,怎么延医问药,如何在百忙之中都不忘抽出空来,好好陪着妻子这等事情不着痕迹地带了出来。

只这一番话,就把范姜氏心中的不满打消了大半。

等到后来听得女儿把杨义府的好处翻来覆去地说,范姜氏更是什么火气都没了。

女儿遭了这样多的罪,自是不能责怪,女婿是个好的,只能轻飘飘教训两句,算来算去,做坏人的自然只能是明明有能力给安排更好的差事,却偏偏把人扔去了才地动过后的襄州的范尧臣。

今次也是一样。

女儿好容易回得来,正该好好调养,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就在京城里给女婿寻个差事,也方便照顾女儿,也方便提点女婿,难道便不好吗?

去什么广南!

上回也说为了建功,去得襄州,也没见得回来有什么功劳,幸而虽然地动,也有些险情,到底离上任的地方远,勉强也就熬下来了。

今次再说建功,居然是去广南,还是同交贼打仗!

刀剑不长眼,打仗哪里是好相与的!

范姜氏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怀着次子的时候,范尧臣主动请缨,带兵上阵打仗。

她当时一人留在乡间侍奉翁婆,白日里头忙,夜间却俱都用来做噩梦了,才闭上眼睛,脑子里头就浮现出丈夫满脸是血,全身插满箭矢,倒在地上的场景。

其时的范尧臣官职并不高,想要送家书回乡,半点也不容易,范姜氏日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等到次子生得出来,居然只有两斤不到,养不到一个月,意料之中地夭折了。

这简直是范姜氏心中的阴影,不管过去多少年,想起来心中还绞痛不已。

丈夫是为了出人头地、封妻荫子,范姜氏虽然帮不得大忙,却也懂得自己不能扯后腿,是以只把这苦痛自己默默咽下。

可今次同样的事情临到了女儿头上,她却再不愿意眼睁睁这样看着。

方才在房中见得女儿那样子,范姜氏实在是心疼。

如今人还没去广南呢,就担心成这样,若是去了,又如何得了!

若是当真出了事……从前与范尧臣同批上阵的同乡共七人,回得来,囫囵的只有三个,另有两个没了,一个断了腿,还有一个少了一只巴掌。

谁又能保证女婿一点事情都没有?

女子孕时最最要紧,若是想得太多,养得不好,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病根子,再要调养回来,实在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