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天上乌云低厚,把月亮挡得极为严实,不露一点光亮。

然而杨府的书房里却没有点灯。

杨义府坐在桌前,听得窗外传来的阵阵小儿啼哭声,只觉得心烦意乱。

京师内城寸土寸金,杨家无论家世也好,资财也罢,在当地已经能算得上顶尖,可放在京城,也不过能夸一句过得去而已。

虽说已经入官数年,又有范尧臣这个参知政事在后头托着,还有杨家做底,可因为考功平平,当初在襄州谷城县还险些闹了事出来,是以杨义府的本官官品并没有怎么往上升。

按着旧例,朝廷会为在京官员配给住所,只要象征性地给一点租金,不过这住所会按着官职、差遣等等,考量之后,再做分派。

杨义府还不是朝官,虽是因为种种原因,楼店务也给他配了房舍,可范尧臣不愿被人以此为话柄,特意叮嘱过,是以他最后并没有住进去。幸而杨家还有些积淀,当日想着杨义府要娶的是范大参的女儿,为了撑个面子,虽然仓促,还是在内城置下了一处两进的小院。

内城屋舍本来就少,此地又正是繁华街市,只有人等房,没有房等人的,对于屋舍布局自然不能再挑挑拣拣,只能有什么就买什么。

从前并不觉得,此时住得久了,又得了个女儿,杨义府只觉得越来越局促。

夫妻二人的卧房、女儿的睡房、自己的书房都在内院之中,每日做点事情,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要一回府,便在范真娘的眼皮子底下。往日还能去金梁桥街混迹,放松放松,后头那胡月娘出了事,又兼李程韦事发,又给李家的那管事找上门来,杨义府早被吓得不敢擅动。

好容易进了都水监,偏偏遇得那浚川杷之事,他身为范尧臣的女婿,被御史们盯得死死的,更是连出门都胆战心惊,只好就在家中熬日子。

没熬几天,杨义府就坐立难安起来。

他已经不是从前在清鸣念书的时候,眼下早得了官身,也不需要温书习字,而数年间官职数转,一是在每一个衙门里头待的时间都不长,二是还都有许多得力的幕僚托举着,倒对他本人并无什么要求。

他所要做的只有一桩事,便是承上启下、居中传递、处理人事。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尤其进了学士院修韵书之后,他把修书之事,尽皆丢给了同僚并下头人去做,自己只需要审核一番,有时甚至可以将审核之事,都交代给旁人,自然就腾出了大量的功夫在人际交往上头。

不到一载功夫,范大参的女婿长袖善舞,善于交际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

至于到得后头进了都水监,行事自有下头主簿、水工去做,他也是只用中通张瑚等人,做个上传下达,对于都水监的水利内情,其实并无半点兴趣。

杨义府活了这许多年,当真论起来,对所有事情都无什么兴趣。

他从前认真读书,不过是为了读书能科举,科举成功之后,无论经史子集,俱都半点想去理会,恨不得把所有书都扔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