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歇了晌起来,唐妧亲自去院子里打水漱口净面,拾掇好自己再回屋的时候,就见三岁大的妹妹小阿满也醒了。小丫头脸蛋睡得粉扑扑的,显然一副还没有醒透的样子,坐在架子床中央,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揉搓着眼睛。透过指缝见到了姐姐,小丫头立即咧嘴笑,朝姐姐伸出手来,甜糯糯喊道:“姐姐。”

“阿满睡饱了吗?”唐妧走到床边,把妹妹抱起来。

小阿满很黏姐姐,趴在姐姐肩膀上,乖巧地应声说:“睡饱了,跟姐姐一起去给娘请安。”

“先抱你去院子里,姐姐打水给你洗脸,然后再带你去娘那里。”说着,唐妧便抱着妹妹往外面去,才推开门,就有阵阵果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凉意。

已经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暑气渐渐消了下去,不必受酷热折磨,日子都好过起来。

唐妧亲自拎木桶往井里面打水,帮妹妹洗了脸后,又拧了毛巾帮她擦干净。正准备牵着妹妹去母亲那里,前院秀禾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大喜事,沈公子高中榜首。”秀禾显然是一路急匆匆跑回来的,此刻满头满脸的汗,才说了两句话,就喘个不停。

“秀禾,别着急,你且慢慢说。”唐妧漂亮的杏眼里满满是光,其实不必秀禾再说了,刚刚那几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沈铭峪中了举人,而且还是秋闱第一。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便是唐妧平素性子再稳重沉静,此刻也难以掩饰心中的那股子喜悦之情。

秀禾喘匀了气道:“我给夫人取药的路上听说乡试放榜了,就特地跑着去打听,一路上的人都这么说。小姐,不会有错的,沈公子是真的中了解元。”秀禾说得十分肯定,唯恐自家小姐不信似的,又说,“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湖州城,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唐家要有一位举人老爷的姑爷喽。”

“秀禾,不准胡言!”唐妧微沉着俏颜轻声训斥,但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没有唬得住人,她自己倒是羞得脸更红了。

沈铭峪的确在父母亲跟前承诺过,待得高中,定会下聘娶她为妻。虽然他口中所说的高中指的是来年考中进士,不过她是相信他的,此番乡试夺得解元,来年也定然会榜上有名。

她七岁的时候,举家搬来省城湖州,那时候住的地方,刚好跟沈家前后挨着,中间就隔了条街。沈家祖上有人当过官,几代都是读书人,沈铭峪的父亲当年在的时候,也是秀才。沈父十三岁中的秀才,后来乡试连续三次都落了榜,在几乎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后,沈父放弃了再次参加乡试的机会,去城外私塾谋了份差事。

在沈铭峪九岁那年,沈父去一学生家里饮酒回来的路上,不幸失足落崖身亡。

从此,沈铭峪便与母亲朱氏及胞妹沈娇娇相依为命。

唐家是做生意的,且近几年来,唐老爷唐元森生意经营得当,越发有赚头。唐家祖上几代都是庄稼人,故而唐老爷心中也十分喜欢会念书的沈铭峪,沈家孤儿寡母实在不易,唐老爷自然是多有照拂。孩子们小的时候一起玩,没有发现什么,等孩子们一日日长大了,懂得儿女私情、也晓得要避嫌了,他也隐约瞧得出些端倪来。

那沈铭峪姿容秀雅容貌堂堂,不但书念得极好,为人品性也是百里挑一。若能得这样的乘龙快婿,唐老爷哪怕是倾尽万贯家财,也是丝毫不会蹙一下眉头。

此番既然秀禾都能够探得这样的消息,更肖说将沈铭峪前程时刻都挂在心头的唐元森唐老爷了。

唐妧牵着妹妹手去母亲屋里的时候,见父亲也在,几步笑着迎过去道:“爹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生我不知道。”她笑盈盈走过去,给父母请了安,然后又问,“哥哥也回来了吗?”

“爹也是刚到家没多久,真是没有想到,铭峪那个孩子竟有这等出息。”唐元森已经完全是拿沈铭峪当女婿待了,此刻听闻准女婿竟是高中解元,自然是高兴至极,说罢乐得大声笑了笑,又道,“你哥哥刚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好消息,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先去沈家给铭峪贺喜去了。”

唐妧给父母亲行完礼后,只安安静静在母亲下手坐了下来,有竖着耳朵在听父亲说话,却是没有插嘴。

唐阿满还小,不若姐姐拘束,久未见到爹爹,直接自己爬到爹爹腿上去坐着了。唐老爷平素最是疼爱妻女,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他这趟出门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此番见到妻子跟两个女儿,自是欢喜得不行。

把小女儿阿满抱在怀里,唐元森依旧笑着望向长女唐妧,道:“回头,让你娘备些礼物,你也去沈家给铭峪道个喜?”

唐妧憋红了脸不说话,坐在一边的唐夫人陈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丈夫说:“妧妧大了,应该跟铭峪避嫌,此番沈家又还没有来提亲,他们算是怎么回事?那个沈夫人,平素见到妧妧也从没有表现得多欢喜,现在人家儿子中了举人老爷,妧妧上赶着去,没由得叫人家瞧不起。”

“夫人说得是,为夫欠考虑了。”唐元森见妻子如是说,连忙改口顺着她说,“是得把两个孩子的亲事提一提了。”

“爹!”唐妧纵然心中是愿意的,可到底脸皮薄,现在父母亲当着她的面提起这门亲事来,她羞得一张俏脸立即就红了。

陈氏悄悄瞪了丈夫一眼,暗怪他胡说八道,然后转身拉起唐妧手来,岔开话题道:“谢家高姨娘的钗环首饰,你那边的都做好了吗?娘这边的几样差不多了,一会儿你拿了去,亲自给谢家送去。”

“是,娘。”唐妧应声道,“女儿那边的也做好了,先坐着陪爹跟娘说说话,一会儿就送过去。”

整个湖州城的官家太太,千金小姐,几乎都知道,唐家夫人陈氏,乃是做簪子的个中好手。刚来湖州的头两年,唐家家境并不如现在这般殷实,当时唐元森一笔生意失败,唐家几乎是倾家荡产。亏得陈氏靠着做簪子撑起了整个家,后来唐家虽然渐渐又富庶起来,但是陈氏也没有丢了这门活计,这些年,名声也渐大,还开起了簪花坊。

只不过,近两年来陈氏身子欠佳,渐渐已经不再亲手做簪子。

簪花坊里收有学徒,平时卖出去的簪子,大多都是学徒做的。也就只有像谢家这样的人家,她推脱不得了,这才应承下来亲手做。不过,她也只是做其中的一两样,剩下的都交给长女来做。

唐妧打小跟着母亲学做簪子,聪慧又肯上进,自是得了母亲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