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祖籍是江苏扬州,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手艺的。在扬州,提起城南的陈家,没人会不知道。

她听祖父说过,陈家祖上有人在宫里头呆过,曾得高人指点,学得一身好本事。之后晚年回乡,凭借着这手艺,家里买田买宅子,日子越发红火起来。

而这门手艺,也是一代一代,渐渐流传下来。

她记不清楚进宫的那位祖辈,已经跟她隔着多少代了,爷爷也记不清楚。不过,爷爷那辈中,太爷爷把家中大权传到了爷爷手中,而父辈那一辈,爷爷并没有看好的人选,所以,爷爷当初选中了她。

爷爷临终前跟她说,陈家如今的处境,早不如百年之前了。要想光耀门楣,得进宫去。

她一直把爷爷这句话记在心中,虽然那时候还很小,但是她已经什么都懂了。那时候,她就暗暗告诉自己,将来她要进宫去做女官,去跟宫里的贵人们,学习更多的手艺。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都留在宫里。

因为她知道,宫女到了年纪,是可以放出来的。同城有个大姐姐,曾经也入选进宫过,后来就放出来了,而且日子也过得很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打从她进宫那一刻开始,命运的转盘,就已经由不得她掌控了。

她是冬天进宫的,初到帝都城,头一回见到那么大的雪,她是欣喜的,也是惊讶的。外头雪很大,宫里头却不怎么冷,虽然只是最末端的小宫女,但是只要老老实实听话做事不出错,嬷嬷们还是很愿意关照的。

像她们这样新一批进宫的宫女,首先得由着各宫主子挑选,因为她发簪做得好,又乖巧懂事,率先就被尚宫局留了下来。

相比起来,一般人的话,比起留在尚宫局里,肯定是都愿意去伺候各宫主子的。不过,她不一样,她来宫里的目的,就是想跟宫里的前辈们学手艺,留在尚宫局,她是很满意的。

心情好,做事自然也就更为卖力,她的师父很喜欢她,包括其她一些姐姐们,都跟她玩得好。

就这样在尚宫局呆了有大半年,到了第二年盛夏,她第一次见到了李遥。

当时的李遥,还没有封王,也还不是太子,他只是诸位皇子中比较不得宠的一个。那天,她奉命去给怜妃送钗环首饰,就在怜妃宫里,遇到了才将十岁的李遥。

李遥衣着尊贵,眉宇间自来带着一股子清高,她捧着托盘进去的时候,他正冷着脸生气。

她低着脑袋走路,没有瞧见他,他则是因为生气,莽莽撞撞的,两人忽然间就撞到了一起。她力气小,就被撞得狠狠跌坐在冷硬的地上,当时疼得很,可她却不敢哭,连忙爬着就跪下请罪。

怜妃人很好,脾气也温顺,只叫她起来。

她当时跪着,眼巴巴望着滚落在地上的首饰,吓得脸都白了。这些首饰,是宫里每年按着惯例给妃嫔们准备的生辰礼物。怜妃的生辰礼,就这样被她弄坏了,她不知道会有什么责罚。回去后,师父打骂她倒是小,她就怕连累了尚宫局里的人。想到这些,一时间就慌张起来,以前的那些沉着稳重,什么都没有了。

怜妃说的什么,她也没有听见,就呆呆跪着。

“母妃叫你起来,你还跪着干什么?”男孩子说话冲得很,一边说,一边用劲拽着她胳膊,就跟拎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

靠得近的时候,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个极为清俊的少年。只是,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脾气也大得惊人。

李遥把她拎起来后,转身看着散落一地的珠宝,愣愣道:“得拿回去,让尚宫局的人重新给母妃做。”

听到这句话,陈贞贞就抖了下,心下更慌了。这差事是她办的,她没有办好,回去后,少不得要一顿责罚。说不定,她还会被打发离开尚宫局呢。

怜妃道:“不用了,就当我收下了。”

李遥甩袖子说:“可是这些,都是母妃最喜欢的样式。一年一回,再等就是明年了。”

怜妃说:“刚刚也怪你,不好好走路,横冲直撞的,撞到人家了,这才害得坏了东西。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你少不得又是落了一个把柄。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凡事要沉得住气,你这脾气,得改改。”

“说罢,今天又谁惹你生气了。”

李遥甩袖子,昂着脑袋哼道:“三皇兄输球给我,却占着他母妃是贵妃,耍赖不说,还反诬陷我犯规。那些个宫人也是眼瞎的,一个个不是充当哑巴聋子不说话,就是帮着三皇兄!要不是小路子拦着我,我得跟他打一顿。”

怜妃却笑着:“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这种小事,值得你气成这样吗?”

“怎么是小事?他这是侮辱我!”李遥却想越生气,在怜妃宫里走来走去的,“要不是小路子他们硬是把我拽回来了,我指定去勤政殿找父皇去理论。”

“亏得小路子把你拉回来了。”怜妃说,“你父皇日理万机的,烦国事都还烦不够呢,哪里管得了你们兄弟间这些小事?好了好了,别气了,不就是输了球么,又不会少块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的,将来长大了,怎么帮着你父皇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