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无名的五桅大帆船,没有飘旗,没有徽记,但就好像独孤棠这个人一样,在那么多船只中能让人一眼留住。

“我不能再靠近了,你得自己想办法上船。”央跳下车。

“不跟着他吗?”采蘩以为央会带自己上去见独孤棠。

“他是蛟盟的老大,但独孤棠是谁?我可不认识他。”央耸耸肩,“拿掉蒙巾,我们各自生活,可能从来没碰见过对方。”

采蘩一时没明白,“可你说他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

“对。”央笑眼如芽月,“但得先认识独孤棠。”

采蘩这才恍然大悟。孤客没有了,蒙脸蒙没有了,但这三十八个剑客加独孤棠将会以真实的身份碰面。就好似蛟蜕去皮,生角生鳞,从深潭中腾跃而出,在本属于他们的天空重新相聚。那样,会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她没法想象,却不由自主为之激动。

“如果我们还能相见,你仍是无姓的央吗?”采蘩对他绽露真笑颜,“现在别说,等下次见面。你——珍重。”

“你也是。”央抱拳,“我这辈子没睡过姑娘闺房的梁,也没给人当过剑客卫士,不过跟着你还真不错,好吃好睡,又一点都不无聊。”

采蘩好笑,“我可不觉得不错,想想睡觉都有人盯着。你别养成睡梁的习惯,不然剑侠就成采花贼了。”

央哈哈抖肩,“下回要再睡梁,一定就是我未来媳妇的屋子。走了!”说得干脆,脚步更干脆,没一会儿,熙攘的人群就淹没了那片白衣。

采蘩等阿肆收回目送央的视线,坚定踏出去,“上船。”

然而,一脚才踏上舢板。就让人叫停步了。

“姑娘请回,这是私家的船,不是人人都能上来的客船。”舢板那头,一位面如明月杏仁媚眼儿的美人。身着梨花白的轻绸云裳,风吹千花踏浪裙,腰间缀两块成对的红玉,发似乌云簪鎏金大牡丹,真绝色也。而这样的美人,身后跟得不是婢女,是两个腰佩双刀的青衣卫士。那就更令人挪不开双眼了。

以前的采蘩会自卑而退,现在不退反进,声音如银铃,“请问姑娘,独孤棠是否在这船上?”看到美人黛眉微挑,她心里就有底了,“我与棠掌柜是好友,听说他要回乡数月。特来送行。”

“不知姑娘芳名,我也好让人通报。”美人一笑倾城,看不出眼中的心思。但璀璨流光。

“童采蘩。”采蘩的神情也不示弱,大方自然。

美人微微侧过头去,对身后卫士示意,他就离开船栏边。

“童姑娘赶得真巧,再晚片刻,船就要离岸了。”美人不冷落客人,笑容始终美丽,仿佛女主人的姿态却那般高高在上。

采蘩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我一向有点运气。”

这时卫士回来了,对美人低语。

美人抬眼望采蘩。“童姑娘特意来给棠送行,可他无意相见,我也莫可奈何。”

棠?采蘩的笑妩媚妖丽,“棠掌柜与我交情不浅,此话并非他亲口来说,请恕我不能相信。”慢慢往美人那头走去。

美人的卫士跳上舢板。双手搁在刀柄上,齐喝,“大胆!还不下船!”

“不可对童姑娘无礼。”美人轻斥,但并未令卫士退开。

她转而对采蘩道,“童姑娘,家中有急事,棠可能无心道别,你别怪他。待我们返家,我会写信给你报个平安,如此一来,你便能放心了吧。童姑娘府上哪里?”

谁要收她的信?采蘩嘴角翘尖两头,突然扬声清亮,“独孤棠,我有事要问你,你不出来,我就在这儿说了。”

美人想不到采蘩竟会大声嚷嚷,之前的好气质端不住了,有些急恼,“你住口!一点教养也没有的野丫头,谁许你大呼小叫?”

“独孤棠!出来!”采蘩的声音让两旁船只都有人冒出头,“走就走,没必要缩头缩尾!好友前来相送,纯粹一片心意!”

“给我堵上她的嘴,把她扔到河里去!”美人一狰狞,绝色也到头。

那两个卫士大步而下。

阿肆连忙跨前,大吼一声,“谁敢!”比凶恶,谁不会?

“住手。”浑厚深沉的嗓音压下所有的动静,独孤棠出现在离美人数丈远的船橼边,“采蘩姑娘是我朋友,怎能如此不客气?”

采蘩看过去,几乎没认出他来。棠掌柜扎发髻,很中规中矩,很一丝不苟,但这时的独孤棠一头褐发长披,覆去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颊线,显得双眼乌墨一般深暗,竟让她觉得郁冷质弱之感。

“采蘩姑娘,不好意思,我刚才小憩中,他们自作主张,还请你上船来说话。”刚才强大的气息恍若是错觉,独孤棠语平调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