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主子们都不在家的墨月堂,人已走空了一般,连个守夜的小厮都没有。就在这时,一个纤瘦的黑衣人自墙沿飞下,几个腾跃落入采蘩的院子里。他静静站在庭院中,漆黑如夜的眼盯望了采蘩的屋子一会儿,仿佛确定她不在,这才转身走出去。

黑衣人穿过主花园,拐上花间小路,来到一个小院前。但他不停步,竟走进一间厢房,解下面巾,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捧出一只木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又换了常服,然后开始磨墨写字。

“珍珠放置于寺,夜有盗,惯使毒,不得已杀之。此地风大,那人静动相宜,游刃有余,似可勿念。唯天衣惊现,不知其目的,请大兄示下。”

写完之后,拿出一张纸,五色条,铺染海棠花印。那人再写一封信,将刚才的内容打散,藏于五色纸的字句之中,封入信封,熄灯睡觉。

第二日一早,采蘩去给祖父母请安,路上遇到匆忙而来的米思。

“大小姐,菩心寺出了命案,有个姑娘昨晚上死在供灵堂。佛门清静地居然发生女子被害的凶事,惊动了州牧大人,亲自带都护军封了菩心寺,任何人不得出入呢。夫人本打算午后去进香,恐怕要缓几日。”

这下采蘩着实吃了一惊。菩心寺供灵堂,正是她藏珍珠的地方,那里发生命案会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在听童夫人说话时就有些漫不经心。

“采蘩,怎么了?”童夫人看出她发呆。

采蘩回神,“没什么。怕您怪我惹出这么多事,昨晚过来您又说歇下了,就更以为您在生气,心里七上八下的,谁知刚才您就跟我话家常而已。祖母,您要训只管开口。”

童夫人突然沉默了,看着她好一会儿,将屋里的人都遣出去,才道,“蘩儿,你义母是人人道菩萨心肠的乖姑娘,但她自择夫婿之时却令我和你祖父头疼不已,试想哪家姑娘会像她那样,不听父母命,不理媒妁言,非要自己看中的。也许是她那会儿的折腾,我如今再听说了你的事,竟也理所当然起来。三个求亲的,好事啊,可以挑一挑选一选。要是不中意,就全推了罢,自然还有人上门。这就像奇货可居的道理,越有人抢着要,越引人好奇也来争。这些话也就关起门来跟你说说,到外面我却可能得讲些场面话,你只要记住这会儿我是真心实意的就行。”

“祖母——”一直以来,童度夫妇对她的好,采蘩却总不敢太过投入。

“你这孩子戒心十足,不信也无妨。你想得也不错,其中大半原因就是冲着钥儿和雅雅。不过,你要记住,只要你待那两个孩子如亲弟妹,我们就会待你如亲孙女。所以,你真心,就完全可以相信我们也真心。”童夫人相当坦诚,“就如同这回我们赶来,不是为了要把你许配给谁,而是为了争铺子的事上来帮你一把。不过,听说你不打算对姬家承认利润转移成固定投入的记账法?”

这样坦诚却令采蘩心安,自信答道,“我若承认,姬家就有理由提出不行,利润转移之前还是利润。”

童夫人点头,“不错,但你怎么打算呢?”

采蘩垂眸阐述,“我觉得这十间铺子既然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不如不要得好。它们埂在中间,名义上属于我们所有的,实际关心盈利的却是姬家,这样的安排本身就一定起冲突。当冲突从暗中猜忌扩大到明目张胆相争,那便很难看了。钥钥和雅雅毕竟姓姬,我可以毫不在乎与之决裂,但他们的将来可能还需要本家。我认为,与其闹到不欢而散,不妨作个顺水人情。而且,我留意到,自从姬莲管账以来,铺子里从掌柜到伙计换了大半,利润没有增加,只是维持住了。我问三大掌事,他们却说是祖父和您的意思。祖母,要是我没猜错,您已经准备将铺子让人了。”

童夫人目光欣慰,“好丫头,没白教你。不错,芷儿过身之后,我和你祖父就商量过,钥儿和雅雅无父无母,你又无血脉之系,虽然姬家老太爷老夫人还在,但本家迟早是姬家大房的,到时候跟亲兄弟也要疏远。芷儿的嫁妆我们童氏绝对不能收回,交给你或者未成年的钥儿,又等于让其他人觊觎。姬府里能赚钱的少,花钱的人太多,逼急了就保不准暗里想方设法。与其如此,不如把铺子的利润给他们,你们安生,我们也放心。只要遇不到贪婪的,一家人还能和和美美。当初芷儿明着拿银子贴补府里,就是为了省那份防算计的心思。既然利润给出去了,我们也有铺子拿不回来的准备,不过没想到那么快罢了。铺子里的人多半是童氏那边调用的,能干勤快,我可不想赔了铺子还送掌柜伙计。”

“祖母,赔铺子可说不上,我有个主意。”山芋烫手,也不能白扔了。采蘩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童夫人。

童夫人听过就笑,但有一疑问,“你想拿铺子换分家,但如果姬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同意,怎么办?”

“首先,铺子利润太诱人,不然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其次,三哥向我求亲,如今长辈们除了三房,个个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免得发生什么家丑。这第三,我还在等消息。实在不行,就得由祖父和您给我作保了,让钥钥和雅雅能跟着我。”采蘩制造的风暴即将过去,等天晴万里明空。

“我怎么觉着这回乱七八糟的事倒成了给你推波助澜?我早就跟芷儿说过分家单过,但她说公婆都在,不好意思提。你本事大,住进去大半年就造反了。”这样好似责怪的话由童夫人说来,就是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