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兰绸红叶袍,银丝织金菊的腰带,坠琅环雪玉。一抬手,腕上一串宝石彩珠,流光七色耀人眼。白玉环扣髻,插一支紫木簪。簪身无纹无缀,簪头一颗大明珠,为那张本就俊逸的脸添上贵雅。他噙一角笑,眸中如晕墨氲烟,看得清又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这样一个难以揣测的人,采蘩想自己当初居然把他看成了风流鬼,实在走眼走得不知哪里去了。不过,撇开他这身“发光”的行头不论,撇开他说的那句总体而言不容易保持,她很想问很想问,他从头到脚到底怎么稳重了?明明骨头都是轻的,

“姬三公子?”颜辉一怔。

“舅姥爷,您是长辈,怎么跟我见外起来了?”姬三行晚辈见长辈礼。

“老太爷说得那个稳重的人就是你?”颜辉其实没跟他见外,就是不熟而已。但就算不熟,也知道稳重与他不沾边。

“是,舅姥爷。”姬三收起笑,“祖父祖母能将保护十郎和妹妹们的重责交给我,想来我还是挺稳重的。”

噗——有人喷。

采蘩在四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举手——理一理鬓发,正色清嗓,“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云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呃——我能问一件事吗?”云朝看看采蘩,看看姬三,目光到底放在信任的好友身上。

颜辉不用听问题就知道怎么回答,“没错,向我这外甥孙女求亲的三个人这下也齐了。”

云夕眼睛明亮,盯看姬三而不怯不羞,“三公子向采蘩求了亲,家里长辈还让你来护送?”

姬三也不避她的目光,“云小姐,正如你兄长知道你女扮男装混上船不妥,但他仍带你来了。因为他相信你。我家的长辈们也一样。尽管我向蘩妹求过亲,可既然没成,此事就过去了,我仍待蘩妹如至亲,护她之诚天地可鉴,即便同行一路,也决不会有片刻失仪之时。请信我。”

云夕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呐呐道,“云夕信君子之诺。”

什么诺都可能,却绝不是君子诺。采蘩没开口讥嘲他,因为她知道该还他的有来有往了。

云夕信,云朝也信,比妹妹多问一句,“只要童大姑娘无异议。”

她有异议,但是不能说,只能笑。然后看颜辉推门喊出发,云朝拿着地图找蟒花,云夕兴奋地要看升帆,她和瞬间泛起浮夸脸的姬三大眼对小眼。

“行了,说实话吧,稳重的三哥。”她对他那套信任说一个字都不信。

姬三西子捧心状,侧倒在椅子里,“蘩妹妹真是——”突然又坐得笔直,坏笑邪气,“太懂我——晕了。”

“呃?”采蘩有点反应不过来。

“祖父派来的那位半路上晕了,正好那么巧,让我碰上,我想妹妹的行程不能耽误,所以就跟那位自告奋勇,那位没反对。”姬三这么说道。

“晕了还能反对,那是装晕。而且你说了半天,那位到底是哪位啊?”采蘩想知道谁那么倒霉撞上他。

“大堂兄。”姬三看采蘩在动脑筋,就道,“你也别费神了,家里一堆兄弟姐妹,你跟几个说得上话?也就你三哥我,真对你好。大堂兄一来,你想游山玩水?在舱房里绣花吧。以后你会感激我把他弄晕的……”啊,说漏嘴了。

“你把他弄晕了?”采蘩不觉得他狠,但觉得他宝,“你把姬氏嫡长子嫡长孙弄晕了?”

姬三竖食指在嘴上,“蘩妹妹,你知我知,他不知道是我。”

“他走到半道,莫名其妙晕了,醒过来赶到码头,却发现船早走了。船上除了钥弟雅雅姓姬,还有一个姬乔姬三公子。本该他护送的,现在变成了你护送。还你知我知?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你耍手段了!”天哪,这个聪明劲儿,她佩服他!

“蘩妹妹,你说话转风轮那么快,我听得头晕。还是晕船?”姬三抚头,摇晃地站起来。

“船还没动呢。”采蘩看他折腾,“三哥,我有没有说过你像一个人?”

“你的心上人?”还耍。

“不是,像——”采蘩觉得是时候坦诚一些,“阎罗。”

姬三放下抚额的手,身体慢慢笔直,抬头望进采蘩眼里。他五官的森冷煞气,在她那双妖异的桃花眼中,刹那深沉,又刹那笑。

“蘩妹妹咒我死吗?好端端说我像地狱阎罗。”他的眼角慢慢飞起魅线,“不过,有这么俊的阎罗?”

“阎罗俊不俊,我不知道。可我越熟悉三哥,就越觉得你俩想象,尤其是那骨头都要飘起来的轻浮,如出一辙。”采蘩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姬三是阎罗,一定不会杀她,不然她早就没命了。

“妹妹要骂我轻骨头,不用抬出阎罗来吧。阎罗是大鬼,传说中也算神仙,飞来飞去当然轻飘。”突然船一震,姬三哎呀抱头,连喊晕了晕了,晃出门去。

装傻吗?他叫晕而逃,又是一个明显的旁证。采蘩撇笑。不单是说话的腔调和动作的狂肆,还有阎罗被独孤棠打伤,他姬三的脸色也奇差无比,分明是失血后的惨白,而不是酒喝多了。虽然有八分肯定,但仍存两分疑虑。贵如姬三,为何会去当飞雪楼的杀手阎罗?等吧,等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