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已不再有浓得让人喘不上气的潮霉味,即使冷风彻冬阳无力,一只脚上紧夹着厚板,采蘩仍心情愉悦。

两日前,她和独孤棠从千孔洞脱身,很快找到了山路,在约摸半日的脚程后进入一个挺大的村子。村人淳朴,还有郎中,两人伤得都不轻,而发现的秘密也不能就此撇下不管,遂决定留下歇养几日。

将密道的地图和真地形一对比,若走山道,崇山峻岭难以翻越,所以这里到凤尧村竟要下山上山绕路,少说得花上七八日。虽然两个村子,一个山南一个山北,地底下的距离不过两日,但村里的人连凤尧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而独孤棠也发现,他师父的坟离其中一个出口不远,在地图上看离这村很近,打听后才知道中间隔两座山头,走最快的小道要一日夜。他心结渐深,就是得走几天几夜,势必也要故地重游一趟。

他坚决要去,采蘩坚决要跟。于是,借一头骡子拉小板车,两人就出发了。好在最糟糕的时候都已经熬过,山道虽陋简,比起啸崖和密道,实在平顺,昨日一早离开村子,这日一早就望见了目的地。

“那是四年前师父约我见面的松林。”独孤棠赶着车,指给采蘩看那片林子,“我赶到时听打斗声,进林子却只见一道影子窜上了山腰,而师父已倒地不动。我想去追,却担心师父,让那影子逃了。”

“人之常情。要是不顾师父去追凶手,延误救人时机,不知会多自责。”她有时想如果老天爷能让她早点重生就好了,她会不惜一切和爹逃出苦海。“只是,你师父为何约在这里?荒无人烟的。”

“他喜欢松,常说松最正,四季常青·绝崖峭壁都生机勃勃。他虽然行踪神秘,但和我见面的地方多有松树,即便身居闹市,都会想办法找有松树的庭院。因此·我看到一大片松林时,对他为何选这里作为一处居所的疑虑便打消了。”这一带,只有这么一片松林。

骡子唏呼唏呼进了林子,没一会儿,采蘩望着眼前,“虽然听起来你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十分懂得享受。深山老林中还能布置出这么一处雅致的居所。”

原木楼·以无数的木桩撑着。木栏没有涂漆,却雕着鱼鸟。屋檐做得讲究,四角飞铜燕。无湖却搭了木桥,一头通木楼,一头通松林。桥下有枯残的草叶,多半种满过美丽的花田。很小,但处处显出主人安居的闲适。

“就我所知,他从不委屈自己的吃穿·山珍海味过嘴也能评断好坏。

不过这里,连今日算在内,我也只来过两次。听你的语气·似有不妥?”不是独孤棠不仔细,而是他出身贵胄,对这小楼的精致不觉得突兀。

“你师父住的地方和繁花家一比,立见高下。雕画做檐,楼廊造得婉约生妙-,凭空还弄出一座桥来。这要是你师父自己动手造的话,要费多大工夫?如果不是,请人到深山来搭建,要费多少银子?”采蘩也学商,一眼看造价成本。

四年前的独孤棠看不出所以然·四年后他同意采蘩,“如此说来确实,师父所收弟子都为名门庶出,他身份不凡也有可能。”

“他是周人?”采蘩走上桥,想去屋里看看。

“不清楚。”蛟盟神秘,创立蛟盟的人更神秘·“我从未见过师父长相,他也从不提自己的事。”当年的独孤棠则是盲目拜师的一个愤世嫉俗少年郎。

“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不惊讶。”采蘩踏上木廊,却因地板上一幅漆画而微张了嘴,“你师父不但会享受闲情,还很多情。”画风狂放之极,以粗线细线勾勒,潇洒数笔,一位美人侧面,手中伞倚肩,欲去又待。

“我只知师父制图,不知他会画美人,许是他人所绘。”独孤棠无法想象那张蒙面之下会是一位多情的才子。师父严厉,说笑间就让他褪皮刮骨;师父冷淡,来去匆匆不留一句废话;师父百通,但只教剑术不教别的。说师徒亲近,不如说敬重到了一种崇神的地步。

采蘩不置可否,推门便就地卷起一层灰,但往里看,禁不住道,“独孤棠。”

独孤棠本在盯那幅漆画,听她语气讶然,便走了过去,当下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