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清照,冷河铺霜,这夜歇在嘉陵江的分水岭,采蘩披着厚风袍,站在山石上看那两道银水带,如梦如幻的朦胧,又有惊人的瑰丽。她几乎看呆了,入迷得一动不动,直到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三哥。”侧望一眼,采蘩又调回了视线,“我们能在月圆时抵达长安么?”

姬三递给她一大碗热汤,“说不准。都像前阵子那么顺利的话,有可能,但像现在这样又要走回头路又要等,那就到不了。”

“不过总是有得有失,要不是独孤棠他们临时要赶回镇上,我们也看不到如此美妙的景致了。”采蘩接过热汤碗喝一口,鲜美无比,“到底人多,这么荒僻的地方还喝得到肉汤。”身后扎了大大小小的营帐,背山无风,又生起大篝火,她能听到笑声,还有丝缕笛声,只觉得热闹温暖。

“那当然,我们又不是逃难,堂堂一国的使节大人向五郎手里有的是银子,还能短了吃食?”山石上有风从面前呼啸而过,姬三捂捂冻冰的鼻子,“回营吧,这么冷你还有心思看风景。虽然营里有后天的傻子,还有天生的骄子,好歹不让你冻死。”

“三哥怕冷就进营地里去,我再待会儿。”采蘩曾经很讨厌冬天,重生后爱上皑皑白雪。天冷,适合深思反思各种思,糊涂的头脑容易清明。在一年中出了这么多事,她要借这个美好的景致想一想。

“蘩妹妹,你们三个在啸崖下究竟遇到了什么,让东葛青云变成了傻子?”姬三百思不得其解。

“三哥不信我。”她说过,和东葛青云各走各的,他变傻跟她无关。

“蘩妹妹,你们失踪了整整六七日,说什么事都没有,但东葛傻了,你断了脚,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商——”姬三回头看,没人,这才放心说,“也就是独孤棠。你认为我该信你吗?”

采蘩一耸肩,“那你就等吧,等东葛青云的毒解了,脑袋清楚了,他总不至于隐瞒真相。”其实东葛这么傻了是件好事,否则必死无疑。“三哥,问你件事。”

她问的事可不是心血来潮,姬三心里重视起来,“什么事?”

“飞雪楼楼主长得什么模样,又是怎样的人?”独孤棠的师父诈死,飞雪楼楼主失踪,是一前一后的事。而且独孤棠在他师父诈死的地方,见到飞雪楼的人出现,也就说明飞雪楼和他师父之间的关系未必是敌人。飞雪楼作为杀手组织势力庞大,独孤棠的师父也是替人做事,越想越觉得两者背后有共同点。

“楼主一向蒙面,听声音约摸三四十岁,看身材却像十七八九,按武功高低的话大概七老八十了吧。一年只出现几次,有事要留话,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姬三答道。

又是蒙面。一个个装神弄鬼,恐怕真是一伙的。

采蘩想到这儿,好奇姬三一句话,“身材能看出十七八九吗?”如果年纪大,腰驼了,背弯了,腿哆嗦了,但青年到中年的身材应该差别不大吧。

“对啊,保养得特别好,玲珑剔透水蛇腰,身材修长高挑,单看它,就知那面纱之下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姬三描述时,神情无比——钦慕。

采蘩惊道,“飞雪楼主是女子?”太出乎意料了!

“我没说过楼主是男人。”姬三面上却露出一丝邪笑,分明是刻意为之。

“她是女子?”采蘩仍有些不能相信,“莫非飞雪楼里女子比男子多?”

“不,七殿阎罗全是男子,小鬼中女子屈指可数。”姬三如今已经是飞雪楼的“叛徒”,什么都如实交待,“蘩妹妹为何如此惊讶?你也是女子,你也很能干,你的才智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这世上既有你,当然也有跟你相似的女人。楼主虽为女子,功夫出神入化,智慧超凡,飞雪楼众人无一能及,自然心服口服。我是说,多数人。”

“并不是我小瞧女子,而是一直想当然飞雪楼主是男子,因此觉得十分突然。”更何况,采蘩还有过一种设想:独孤棠的师父和飞雪楼楼主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但那女子选择了独孤棠的师父,故而飞雪楼的楼主情伤远走天涯。

“也是,就连小鬼们都以为楼主是男人,更别说你了。我说过,飞雪楼自上而下等级森严,分工明确,隔开一级,就无联系。七殿阎罗中,如我这般由楼主亲授武功的只有两人,包括大阎罗在内,五人是网罗来的高手。他们未必见得甘于屈居楼主之下,但打不过楼主也是斩钉截铁的事实。杀手组织一切凭实力争位,输了就得服从。啊,对了,据说上一任楼主是男人,就在我加入飞雪楼的前一年。”姬三想起来。

“上一任?”采蘩半张着嘴,“楼主还有任期?”

“没有任期,谁能打败楼主,谁就是新楼主,不然你以为世袭的不成?”姬三笑她见识短,“上一任楼主死在她手里。本来大阎罗是飞雪楼排名第二,但楼主只是失踪,不能确定生死,因此大阎罗暂代。”

采蘩听出其中的不寻常,“可是楼主失踪三四年了,大阎罗完全可以当她死了,自己作楼主。你说他暂代?受谁的委托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