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啾啾。

“成亲不过一年,还算新婚燕尔吧,本来夫君得了重用,她又那么娴淑,该跟着荣耀加身,跟着享福的。如今可好,夫君傻了,最惨的是她还没生子,连个盼头都没有。”说沈珍珍可怜的那个贵妇说道。

“听说东葛夫人娘家富裕,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采蘩加入啾啾群雀。

群雀们望过来,一脸你哪位的疑惑表情。

“我是南陈童氏,随家中长辈来北周游历。在席上坐张大人下首的那位是我舅姥爷,正逢南陈使团出使,大人邀我们同行,可以照应着。”采蘩把颜辉和张翼抬出来,她已经很明白,贵族官宦中多数人看家世身份决定待其的态度。

“你是颜先生的外甥孙女啊。”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颜先生撰写的游记我本本都有,那些别人只会说荒凉的地方在颜先生笔下另有趣致,令我十分向往。”

采蘩想不到这群家雀里还有心存高远的小鹰,看过去,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彼此点了点头,微笑。但雀很多的情况下,鹰也没地方飞,那女子一下子就被挤到后面去了。

“娘家富裕有什么用,东葛大人只是傻了,她还能改嫁不成?如果东葛大人治不好,沈氏这辈子就算完了。”立即将采蘩归为雀类,又开始叽喳。

不,不会的,那位本事不小,对东葛青云不见得有多少感情,盘盘都是经营出来的。采蘩确定沈珍珍不会因此哭天抢地。

“也许东葛大人福大命大,会康复也说不定。我听说蝎毒要人命的,但他居然撑过来了。”不用采蘩多嘴,自有其他雀接应。

这一点说得没错,采蘩心里承认。

“哪用得着我们担心?”这只雀语气酸溜溜,应该不是沈珍珍那边的“沈氏是余相孙女的闺中好姐妹,东葛大人也是余相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会照顾周全。听说,余相十分欣赏沈氏,戏言要认她为干孙女。这回她相公出事,说不定对她倒成了因祸得福,本来八辈子都未必修得到。”

“哟,哪儿来那么浓的醋意?”一骄蛮的声音自圈外传来“宝丽姐姐,当初我跟你也要好得很,知心话都跟你掏。结果呢?我当你真心,你当我傻瓜,不过为了帮你家里的父兄得好处,这边讨好我,转身就将我骂得一文不值。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嚼舌头?”

众人似乎都熟知这个声音,纷纷让开一条路出来,唯有叫宝丽的女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采蘩冷眼看着。她不会一头热,但凡不是沈珍珍那边的,就当成自己这边的。除了喜欢颜辉游记的那位,这些叽叽喳喳无事生非的女子跟她恐怕很难成为朋友,即便在某点上可能相似。她们或者太年轻以至于计较小小得失,或者太功利以至于心机深沉两面做人。她觉得前者幼稚,又觉得后者比自己聪明不知多少,因此最好保持不起眼。

“佳儿,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是啊,听爹说你也在受邀名单之列,但席上没瞧见你。我正月里办生辰宴,你可得记得腾空给我。”

“佳儿,你这一身又是新装吧?好漂亮的料子,看着轻暖,十分衬你的白肤。”

家雀中与来者年龄相当的,多往她靠拢,纷纷热络,七嘴八舌来不及——拍马。至少采蘩听起来是如此。余佳儿吗?余求势大如天,这位姑娘一身华贵的装扮也似公主,比后梁公主萧静尊傲得多。将那些贵重漂亮的装饰除去,也就是一位圆脸平鼻,身材微福的普通少女。单这群家雀中,外貌胜过她的至少过了一半人。但她是余氏,生来有强大的祖父辈创造了一切,能让她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可轻易得到最好,无论是物质还是人。

奇怪却也正常,余佳儿不搭理这些人,径直走到宝丽面前,竟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她腰间狠狠踹了一脚。

“给我挡住!”一说完,她身后的路就不见了,姑娘们围紧,挡住不远处男子们的视线。而那些装扮贵气的中年妇人们将目光调往杂耍场,只当没看见。

采蘩见过狠的,但狠在面上如此嚣张的,余佳儿是头一个。她突然觉得,富贵骄傲到这种程度,是一种悲哀。原本与生俱来的条件那么好,完全可以活得充实精彩,因为不需要担忧困顿饥寒,也不需要为了过日子而忙碌奔波,有更多的时间和能力实现自我价值。奇怪的是,如余砻余佳儿两兄妹,时间大把,偏偏无为。不但无为,还成了寄生者。

噼里啪啦将宝丽打了一顿,余佳儿这才出了。恶气,对欲哭无泪的她尖利说道“滚!今天再饶你一次,还有下回,你爹的官帽就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