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的日子,最近似乎是很清闲,郭舍人领命去了淮南,说带着圣旨去宣旨,做戏做全套,张汤让郭舍人带消息给刘陵,说这推恩令的事情,不过刘陵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过了张汤带给她的消息,几乎立刻就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忽悠着郭舍人,在郭舍人为她量衣服的尺寸的时候便将那圣旨收了起来。

到了宣旨的时候郭舍人发现圣旨没了,忽然一惊,心下却是感叹这刘陵果然厉害,他都没有想通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不过好在还有准备,所以郭舍人装出了一副慌乱的模样。

淮南王刘安老奸巨猾,还连声责斥郭舍人弄丢了圣旨,过了一会儿却又反过来劝慰他,做出一副忠君之臣的模样。

郭舍人素来有几分小聪明,这个时候不至于被他这表象给欺骗了,也跟着他周旋,将那戏演得生动极了。

刘陵猜测郭舍人很召着急,反而给他出主意,让他回长安再问问,或者是如实招出。

她这是在打发郭舍人,郭舍人也知道,根本懒得理会,装作为难的样子在淮南滞留了几天,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郭舍人这一去的目的,其实只是作为一个信号——刘彻是在告诉淮南王刘安,自己要动手了。

在刘彻发出了这个信号之后,刘安或恐便要被逼动手了。

然而刘安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呢?

刘安手下有八公,其中有一位剑客名为雷被,此人骁勇善战,曾言要跟随大将军卫青前往匈奴作战,不过被刘安猜忌,以为此人有了叛心,于是处处打压他,雷被原本倾心于刘陵,只可惜刘陵此女水性杨花,到了长安之后也多次勾搭权贵人士,一开始还以为是偶然,可是次数多了,便是一副热心肠的雷被也只能心死。

雷被多次苦劝刘陵无果,最后只能郁郁,却恰恰因此被刘彻安插在淮南王处的耳目探听得知,与张汤、桑弘羊等人一合计,便定下了这逼反之计——刘彻敢逼淮南王反,没有依仗是绝对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的。

雷被,还有八公之一的伍被,都是刘彻可以利用的人。

这些人不赞成刘安谋反,刘安却用陈胜吴广起义来反驳他们,最终导致立信悖德,是刘安的错,与别人无关。

郭舍人一回到长安,便向刘彻将此行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刘彻,刘彻大笑了一声:“老郭干得漂亮!”

这下,可以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解决掉刘安,以便为推恩令的施行扫除障碍了。

到时候天子令出,谁敢不从?

张汤等人都在宣室殿中讨论到许久,定下了计策,定要拿住了口实把柄,这样才能够完全解决刘安的事情。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星夜了,郭舍人打了个呵欠,来送张汤与桑弘羊,张汤问道:“你去淮南的时候刘陵便没问你其他的吗?”

“她能够问什么啊?这女人厉害着呢,一直在跟我扯这长安的事情,什么酒楼啊,医馆啊,歌舞坊啊,还有这长安最近又出了什么名人之类的……不过女人还是最爱美的,只要一说衣服,什么话题都有了,她问得舒服,自己以为捏住了我老郭的痒处,其实我老郭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底。”

张汤看郭舍人一脸得意的表情,忽然觉得无趣。

他不再问了,桑弘羊却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刘陵是个很聪明的女人,长得也很漂亮,只可惜走错了路。”

郭舍人一听,立刻就亮了眼,一脸坏笑地凑过来:“怎么听老桑这意思,像是对刘陵有意思啊?”

桑弘羊只觉得晦气,似笑非笑道:“这种女人谁沾上了谁倒霉。”

张汤没说话,只是顺着这宫墙走着,春花已经开过了,夏日的浓荫在这夜里,被宫灯照着,竟然多出了几分诡异来。

临到了宫门前,桑弘羊走在前面,张汤却落在了后面,看着桑弘羊出去了,张汤却停下来问郭舍人道:“刘陵在一杯酒楼惹下大事,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陈阿娇,你这次去,她什么也没问吗?”

郭舍人挠了挠自己的脑门,苦恼道:“她的确没问啊,我还觉得奇怪呢,不过她不说,我自然不好提及,毕竟这种事情,你怎么好去戳别人的伤处?我看刘陵也是害怕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汤心里念叨着,那眉眼一低垂,双手交握到一起,凝神想了片刻,银白的月光落到了他低垂着的眼睫和那淡薄的嘴唇上,衬得他身形单薄,却更突显了他的刻板,月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在了宫墙上,张汤最后抬头,却道:“你之前在陛下那里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东方朔?”

一提到这个问题,郭舍人就有些尴尬,他知道张汤不喜欢东方朔,可是对刘彻,郭舍人不能说谎。

他的确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东方朔,不过东方朔只是问了竹简的事情,最后莫名其妙地就被淮南王强行请走了,这待遇估计是跟囚犯差不多了。

“东方朔似乎根本无意卷进这次的事情当中,他只是说,错由他起,也当由他来灭。”

郭舍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迷茫,其实听的时候也很迷茫,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现下他将这话给张汤说了,张汤也不懂,眼看着天色黑沉,前面的桑弘羊已经站住了一会儿,平日里此人都是我行我素,不与他人结伴,也就不会与他人结党,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大约是有事要跟张汤商议了。

张汤跟郭舍人这边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干脆直接丢下一句“不懂便不懂吧”转身就走了。

郭舍人瞪视着张汤:“嘿,你个张汤大牢里关了一遭倒是越发奸诈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