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就这样轻轻地戳破了平阳的脖颈,划过了一道血线。

鲜血溅在了赵婉画的身上,让她冰冷的身体忽然之间暖和了起来。

赵婉画起身,丢下匕首,退了几步,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她觉得很累,似乎又看到了齐鉴的笑脸,可是一抬眼,却是张汤。

这一瞬间,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张汤看着她的目光沉静,却又带着一种深切的探寻,他看到了赵婉画满身的鲜血,最后却只是道:“剩下的交给张汤吧。”

赵婉画木然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从张汤身边过去,只是在已经走过去的那个时候,赵婉画听到了张汤的声音。

“钩弋夫人,好自为之。”

赵婉画顿住了脚步,她扭头看着张汤,然而张汤只是丢下了这句话,重新走进到牢房边上,让人收拾掉。

赵婉画摸了摸自己脸上溅到的鲜血,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样鲜红的颜色,大约就是齐鉴当日离开的时候,那样的颜色吧?

好自为之?什么叫做好自为之?

赵婉画才不知道呢。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只是出来之后便觉得心底平静了。

平阳公主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可是她知道平阳,平阳还问她,是不是她害了她的孩子,可是赵婉画反问,那又是谁,想要害夫人的孩子?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平阳公主睁大了的眼睛,多么惊恐的眼神……

赵婉画忽然蹲在廷尉府的刑场外面,抱紧了自己,大哭了一场。

齐鉴是完全无辜的,平阳公主的死士,害死了他,她如今手刃了平阳,也算是为齐鉴报仇了吧?

而张汤,忽然想着自己大约是杞人忧天了,只是他不知道,仇恨到底能够将一个人变成怎样。

也许自己心底是从来没有过仇恨的人,张汤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长久以来都是这样麻木又漫无目的地走下来的,逐渐也就被这个官场给同化,到底自己追求高官厚禄是为了什么?张汤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可是不去追求高官厚禄,他又能够干什么呢?

张汤看着别人收拾着找狱中的东西,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时间已经不早,张汤踏着暮色,换了常服,又是一身蓝袍,简简单单,却不想在路过东市的时候瞧见了一个熟悉的算卦的摊子,于是停下脚步。

东方朔正在路边打盹儿,他就在东方朔面前停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这样离开了。

他走之后,东方朔眼皮一掀,便睁开了眼,看着张汤离去的方向,又低下头,随手翻开之前被自己的手肘压着的竹简,看着上面的一个字,忽然伸出手来将一旁的茶杯端来,便将那水泼到了竹简上面。

这字迹明显是新写上去的,茶水一泼,那墨便化开了,再也看不清原本的字迹是什么了。

东方朔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谁也救不了,救不了啊……”

“东方先生您在嘀咕什么呢?这么早就收拾东西了?”旁边有人笑问道。

东方朔说:“鱼儿不来,要往网里钻。捞不到鱼,收摊咯……”

“东方先生你又说些别人不懂的话了。”那人摇摇头,实在是不懂这些算命先生的想法。

东方朔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在日落之前乘车离开了长安,一路往洛阳而去,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寻到他的踪迹。

张汤回到家中之后,张安世跑过来,“爹,听说皇宫里也有小娃娃了,安世想去看看。”

张汤俯身将他抱起来,一同进了屋,又放下:“以后带你去,现在别闹。”

宫里情况复杂,尤其是现在,陛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很难说。

现在局势已经初步稳定下来,那些不稳定的因素都被压制了,张汤也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随意用了些饭,陶氏收拾东西的时候劝道:“夫君这几日操劳朝政的事情,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张汤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摇头道:“无妨,我先去书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最近情况有些不大好,你管束着安世,不要让他随处走动,少出门。”

有些事情不能对别人说明白了,毕竟关系到宫闱秘事,说出去了张汤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点到为止也就好了。陶氏大约也能听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多问。

他进了书房,看着满架的竹简,却从架子上取过来一只盒子,打开了,便看到里面躺着两块明显是断开的素玉。

一半挂着扣绳,一般挂着丝绦,他坐在漆案前,一只手握着一个,于是对到一起,这样看的时候便是严丝合缝了,只是手一松,便重新分成两半。

这东西,大约可以找匠人重新镶起来,只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张汤将这两块玉放到漆案上,取出了一块打造成型的银丝镂空的装饰物,恰好能够将这两块玉镶在一起,只是他埋下头,将这两块玉放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无论怎么看,这整的都让人不舒服。

陶氏端了水进来,给张汤净手,他都就这么一抖,那方才才拼好的玉又散开了。

张汤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净手去睡了。

眼底的血丝已经密布,两边太阳穴抽疼,他临睡前看了一眼漆案上的盒子,侧过了身去。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东方朔又到长安了。

明天得把这个消息表给陈阿娇。

而宫中此刻,却是一片不寻常的平静,周围都静悄悄的,一入夜便看不到别的影子存在。

只有宣室殿,忽然之间紧张到了极点,陈阿娇看着周太医施针,心里跳个不停,听到别人说赵婉画回来了,她顺势走出去,“婉画——”

她愣住了,赵婉画眼圈红红地,似乎是哭过了,不过身上的衣裳跟走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殿下,我回来了。”

本来是想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陈阿娇叹了口气:“你回去先休息吧。”

赵婉画也没有拒绝,她俯身一礼:“婉画去了。”

她点头,看着赵婉画退出去,却觉得当初那个略带着羞涩和沉默的少女,缓缓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变色,赵婉画的身段越发出挑,看着便连皮肤也白了许多,那一道疤,已经不足以遮挡她的美貌。第一段感情的夭折,到底将带给人怎样的伤痛,陈阿娇不敢去想了。